第619章 殺周(二)

去年秋天,諸院演武第一日,陳長生在國教學院門前一劍破了周自橫的星域,借著未盡的劍勢,帶著唐三十六和軒轅破,駕長車直闖北兵馬司胡同,來到海棠花落的這間庭院裏,開門見山便要周通放人。

當時周通面無表情看著他們,他們看到了那片血海。

無論他還是唐三十六,都無法承受那種精神的壓力與痛苦,險些崩潰,哪怕事後離開這座庭院很久,依然無法忘記那片血海帶來的悸意與恐懼,而那時候周通還只是釋放出了一部分威壓,並不像現在這般是在直接進行攻擊。

要知道周通全力施展大紅袍秘法時,哪怕他的對手是聚星上境的強者,大概也只有像畫甲肖張這樣的時刻處於瘋癲狀態下的非正常人類才會不受任何影響,即便是梁王孫這樣的人物也會選擇暫守心靈。

陳長生不過是通幽巔峰,就算他的神識再如何穩定強大,這一年裏再有進步,又如何能夠抗得住這片血海?

現在看起來,他或者直接被周通的精神攻擊摧毀意識,或者僥幸地保持清醒,必須收劍而回,盡可能地遠離。

對修道者來說,周通的這片血海就是苦海,如果不能脫離,那便只能沉淪。

但就算他選擇收劍離開,又真的能夠離開這座庭院嗎?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誰都沒有想到。

陳長生的臉色很蒼白,但他沒有選擇逃離,也沒有倒下。

他的身形從虛轉實,速度變慢了無數倍,但依然握著劍,向前刺去。

他仿佛在齊腰深的粘稠血海裏前行,雖然艱難,雖然緩慢,但沒有停下腳步。

看著漸漸要撕開血海的那道亮光,來道來自無垢劍的清亮劍光,周通眼瞳微縮!

為何陳長生的神識竟強大到了這種程度!

兩年多時間前,國教學院裏還只有陳長生一個人。

他在藏書樓裏定命星,神識招搖而上九天,直至星海深處。

當時聖後與莫雨在甘露台上有過一番對話。

他的神識很強,但並不誇張,真正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神情很寧靜。

唯寧靜方能致遠。

可以至遠。

現在,他的神識除了寧靜,更加堅韌。

這一年時間裏,他借助藏鋒劍鞘裏有萬道劍意,無數次的磨洗過自己的神識。

他的神識無數次的越過那片劍意的海洋,在彼岸接觸那座黑色的石碑,未曾迷失方向。

周通這片血色的海洋,又如何能夠令他的神識沉淪其間?

他的手腕上還戴著一串石珠,石珠的數量不多,每顆都是一座天書碑,那些石珠此時隱現光毫,護著他的道心。

除了上述這些原因,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在於他自身。

他現在的精神狀態正處於十七年人生裏的絕對巔峰。

他知道自己即將死去,他向著死亡走去。

他向死而生,一朝平靜下來,便無所畏懼。

很少有人,能夠擁有他這樣的體驗,當然,相信也沒有人願意有這樣的體驗。

甚至可以說,他已經勘破了生死,至少在這些日子裏。

所以他能夠抵抗住周通的精神秘法攻擊,能夠在粘稠恐怖的血海裏執著前行,直至最終,劍光終於照亮了房間,劍勢終於在血海裏生生斬出一條道路,來到了周通的身前!

周通幽深的眼瞳被劍光照亮,隱約可以看到一抹悔意。

他知道陳長生的劍道修為極為高妙,所以不想在這方面與陳長生纏鬥,只想用最強的手段,在最短的時間裏解決這一切,所以他不惜放縱陳長生提升自己的劍意,直接選擇用精神秘法隔空進行攻擊。然而他沒有想到陳長生的神識現在竟強大了到如此程度,硬生生地擋住了大紅袍,闖過了這片血海,於是那把鋒利無雙的劍也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周通的眼裏出現一絲警意。

即便是聚星上境的強者,也不能無視陳長生手裏的劍。

從雪原到潯陽城,從京都到寒山,從薛河到梁紅妝,從林平原到周自橫,有太多的聚星境強者敗在了陳長生的劍下。

但周通的眼裏依然沒有懼意,因為他不是普通的聚星境,他是聚星巔峰強者!

他的境界修為比陳長生強太多,即便應對出現問題,讓陳長生的劍來到了身前,他依然不用擔心什麽。

因為他的身前就是他的世界。

無數星光從血紅色的官袍裏亮起,不是銀色的,同樣是血色的。

籠罩周獄前後的血色海洋,忽然像落潮一般退下,然後凝結成一個血球。

那個血球是如此的真實,仿佛就像是真的新鮮的血凝成的一般。

庭院裏的海棠樹重新恢復青色,卻如得了一場理病,落下無數葉子。

石階的縫隙裏,出現無數幹癟的昆蟲屍體。

周通的身體便浸在這個血球裏,畫面顯得極為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