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溪畔的僧侶,雨中的道人(第2/2頁)

唐家二爺看著他微笑說道:“老太爺的眼神與脾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唐三十六呵呵一笑,說道:“老人家嘛,眼神再好也快濁了,脾氣再大,也寵獨孫,二叔你就算生一個,養到我這麽大,嘴這麽甜,至少也得好幾年時間,我估計來不及,所以二叔啊,如果您想繼續自己的紈絝生活,或者繼續隱忍、在所有人都知道的情況下扮演一個紈絝子弟,或者你可能真的需要在我回汶水之前把我殺了,不然這場你瞞著我,我假裝瞞著你的遊戲,還真的沒辦法繼續下去。”

二人對話的時候,都微微笑著,很是相似的兩張同樣英俊的臉,這樣相對,畫面卻絕不和諧,反而令人不寒而栗。

這是怎樣的一對叔侄啊。

唐家二爺的微笑終於漸漸地斂沒,看著唐三十六說道:“你這是逼著我爭家產?”

唐三十六笑著說道:“我們唐家……不,你們唐家不是最喜歡用利益操弄人心嗎?我也想試試。”

聽到這句話,唐家二爺再次無聲而笑,張著嘴,看著有些可怕。

“別這麽笑了,二叔。”唐三十六忽然斂了笑容,看著他認真說道:“這樣很傻,這樣真的很像個傻叉。”

……

……

因為距離夜空更近,平日裏有星星的時候,天書陵峰頂應該比地面亮些,但今夜雲多無星,這裏的夜色於是比京都別的地方更加深沉,神道前方那片由清光凝成的畫面,也就被襯托的更加清楚,能夠看到哪怕最細微的畫面。

在先前那段時間裏,陳長生在上面看到了國教學院,看到了那個和唐三十六很像的中年男人,他不知道那人是誰,但能大概猜到,只是現在的他怎麽也想像不到那對叔侄之間會發生什麽事情,也不知道汶水唐家的人來京都準備做些什麽。

天海聖後應該知道很多,但她並不在意。

她事先就想到,唐家肯定會來人,唐家也應該來人,被她用無上的威權壓制在汶水畔兩百余年的那個老人家怎麽會錯過今夜的機會?

該來的人好像都已經來了。

“不該來人的,也來了。”

天海聖後的視線離開了夜色裏的畫面,投向了遠方。

這裏所說的遠方,是極為遙遠的它方。

先前無論是朱洛與觀星客、無窮碧與別樣紅,還是十七路反王、四大世家的出現,都沒能讓她臉上的情緒有絲毫變化。

然而,當她此時望向那個遙遠的地方時,神情終於變得凝重了數分。

京都在大陸的中央,距離這裏最遙遠的地方,或者是大西洲,或者是南海裏的諸島,或者是雪老城北方的無盡雪原。

或者就是那片雲墓。

雲墓裏有座孤峰,孤峰外三百裏有座人煙稀疏的小鎮,鎮名西寧。

小鎮外有間舊廟,廟後有條小溪,都說那條溪是從雲墓裏的那座孤峰流出來的。

不知何時,溪畔多了一個僧侶。

那僧侶穿著件黑色的僧衣,上面滿是灰塵與裂縫,卻自有一種飄然脫塵的感覺。

那僧侶容顏清俊,看不出來具體的年歲,大概中年,眼角有幾道淡淡的皺紋,眼神寧靜湛然,有無窮的悲憫與愛、仿佛能夠看到無限遠的地方,能夠看見所有。

那僧侶把雙腳伸進微涼的溪水裏,發出一聲嘆息。

這聲嘆息裏的情緒異常復雜。

他的這雙腳已經走了數十萬裏路,太累了。

他和他的族人離開這個大陸已經近千年,太久了。

那僧侶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小溪上方的天空裏忽然落下雨來。

雲墓是所有雲的歸宿,也是所有水的源頭,這裏距離雲墓很近,這雨便是最新的雨。

數萬裏外的京都也開始下雨,如煙般的雨絲穿透夜色,灑落在街巷與山陵之間。

南城一條普通的直街上,飄落的雨絲微微變形,光線在其間折射往返。

一位道人從雨夜裏走了出來,平空走了出來。

他站在秋雨裏的夜街上,卻給人一種感覺,並不在此地。

他在某處,在世間的任何一處,真實的位置不停地變化著,根本無法確定。

細雨落地無聲,普通的街巷兩側,世人正在沉睡,沒有一個人醒來。

只有他是醒著的。

道人望向更南方的那座山陵,神情平靜。

在那座山陵的峰頂,天海聖後正靜靜看著夜色裏的她。

陳長生也在看著那名道人。

他默默地喊了聲師父,但沒有喊出聲。

因為那名道人沒有看他,只是看著天海聖後。

他想起來,在西寧鎮舊廟生活的十余年裏,師父往往也只是看著師兄,不會看自己,好像師父的眼裏,從來沒有他的存在。

“娘娘,退位吧。”那名道人看著天書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