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議罪

他是文華殿大主教,在國教裏的地位極其崇高,依照道典法則,像他這樣層級的大人物,就算違背教律,要被施以懲處,也應由教宗陛下於光明正殿裏召開大會,當眾宣讀罪狀,再由流雲殿定罪。

當年教宗陛下把牧酒詩逐出離宮,就是這樣做的。

當今的教宗陳長生已經三年沒有回京都了,就算他為了給白石道人議罪回到京都,國教裏說不得也有人會站在白石道人一方,至少會要求免除死罪,更不要說商行舟就在京都,他又怎麽會看著白石道人去死。

陳長生沒有對白石道人這句話做任何評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問道:“為什麽?”

他離開京都已經三年,離宮承受著非常大的壓力,草月會館、苔所等六殿即便封殿,也無法阻止那些壓力隨風潛入。南北合流之後,大周朝廷愈發勢盛,更關鍵的是,商行舟本來就是國教正統傳人,是真正的聖人。教宗與梅裏砂大主教回歸星海後,整個國教再也找不到比他輩份更高、資歷更深的人,就連教宗陳長生都是他的學生。

在這種情況下,國教裏有些人怎麽可能不生出別的心思來呢?

在他原先想來,最有可能拜到師父身前的人應該是司源道人或者淩海之王,因為他們之間有過舊怨,卻沒想到竟然是白石道人,要知道白石道人當初是那份遺詔的見證者之一,向來沉默低調,看不出來任何叛教的可能。

“為什麽?因為我要替國教的前途考慮,要替人族的利益考慮。”白石道人盯著陳長生的眼睛說道:“國教並非一人之教,而是億萬信徒之門,絕不應該以教宗陛下一人的意志為轉移,除非你是真正的聖人,很遺憾的是,你的天賦雖然高,甚至有可能成為史上最年輕的真聖人,但你我都清楚,道尊不會給你這種機會,你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擁有這樣的機會,所以三年過後,你無法繼續沉默,只好站出來開始攪風攪雨。”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以為,國教內部有很多人一直期待著我重新站出來。”

“那些人都是些蠢貨。”白石道人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薄之意,看了淩海之王一眼。很明顯,以淩海之王、司源道人為首的曾經的國教新派,一直持著相對激進的態度,希望陳長生能夠盡快以教宗的身份君臨天下。

白石道人繼續說道:“教宗陛下當年為何會選你為繼承者?因為他覺得你這個師侄和他很像。而如今當你站了出來,開始憑借教宗的權威、憑借所謂謀略,試圖通過這些手段在這場與朝廷的戰爭裏獲勝,那麽你就和他老人家越來越不像了,反而你越來越像你的師父。而如果你想成為一個和你師父一樣的人,你又怎麽可能勝得過他?”

說到這裏,他望向淩海之王與桉琳喝道:“你們到底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國教為何要因為他那些不知何來的逆師之念而陷入萬劫不復的境況?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幹脆迎道尊為教宗陛下!”

道殿外一片安靜,神門裏的青樹在風裏輕輕搖擺,把昨夜催開的最後一點小白花甩了下來。

陳長生的目光落在遠處樹林外那些若隱若現的教士身影上,沉默片刻後說道:“你可能不是很了解我。”

白石道人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微怔片刻,然後再度變得冷漠強硬起來,說道:“無所謂,你現在盡可以解除我大主教的職位,甚至像對付牧酒詩一樣,廢了我的傳承,但道尊重歸離宮的那一天,我會在那裏等你。”

桉琳沉默了,淩海之王說道:“我與你共事數十載,從未發現,你是如此愚蠢的一個人。”

白石道人神情冷漠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想安我怎樣的罪名?謀害教宗陛下?就像在松山軍府那般?”

淩海之王說道:“罪不是被人安的,而是自己犯的。”

白石道人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不要忘記,這裏是汶水。”

汶水,是唐家的地盤。

國教勢力再大,想要當場格殺白石道人,也沒有可能瞞過唐家的眼睛。這也就意味著,如果陳長生想要維護教律的尊嚴,現在只能把白石道人拿下,甚至斷了他傳承功法,卻不便當場處死他。

這個時候,樹林裏響起腳步聲,汶水主教來到了道殿前,手裏拿著一封信。

主教低著頭,看都沒看一眼滿身是血的白石道人,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如慣常那樣平靜而謙和。

“陛下,您等的信到了。”

陳長生接過信拆開,拿出信紙看了遍。

淩海之王與桉琳望了過去,關飛白與折袖也望了過去,就連此時生死未定的白石道人也看了過去。

他們都知道,一直有人在與陳長生通信,從松山軍府之事到來汶水的行程,全部是由寫信的那人所擬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