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風雪裏,接過你的傘

……

……

桉琳大主教上前,把大氅披在陳長生的身上。

時間漸漸流逝,風雪沒有減緩的跡象,反而越來越烈,汶水城裏白茫茫一片,氣溫急劇降低。

傘上的雪積的越來越厚,陳長生握著傘柄的手還是那樣穩定,沒有任何顫抖。

當然他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深色的教宗袍,白色的大氅,微舊的紙傘,這幕畫面其實很好看。

但看著眼前這幕畫面,無論是國教方面還是唐家方面的人都越來越焦慮。

一道緊張的氣氛漸漸籠罩老宅四周,就連後方那座山都變得有些寒意逼人。

到現在為止誰也不能確認陳長生的真實心意。

他是想用誠意感動唐老太爺?還是以教宗陛下的身份威懾整個唐家?

不管是哪種,如果他繼續在風雪裏站下去,那麽總有一刻會出事。

就在老宅外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的時候,就在淩海之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的時候,就在唐家老宅管事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時候,忽然有一道聲音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那是軍靴踏著松軟雪面的聲間地,簌簌然,很好聽。

一名軍官從雪街上走了過來。

那個軍官滿臉胡須,胡須上滿是雪渣,看不清楚真實的年齡。

在無數強者的注視下,在漫天風雪裏,他就這樣隨意地走了過來,一直走到了陳長生的身邊。

然後,他伸手把陳長生的傘接了過去。

……

……

很多年前。

陳長生在周陵的最高處,在呼嘯的狂風裏舉著傘,撐著將要崩落的天空。

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數萬裏之外的魔域雪原上,遠遠都能夠看到雪老城的影子。

當時,他還保持著半跪的姿式舉著傘。

有腳步聲傳來,然後響起一聲輕噫。

“噫,有把劍。”

那人把他手裏的黃紙傘拿了過去。

然後那人從傘裏抽出了一把劍。

一位魔將倒下。

天空裏的陰影都出現了一道裂口。

……

……

很多年後。

在汶水城的風雪裏,陳長生又撐著那把傘。

又有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那人沒有說話,直接把他手裏的傘拿了過去。

在這一刻,陳長生產生了某種錯覺,是不是那人回來了。

然而並不是。

這次來的人他也認識。

不知道為什麽,當羅布接過那把傘後,陳長生覺得輕松了很多,仿佛卸下了很多重量。

落落當年在國教學院裏對他說過,白帝曾經告訴她,她會幸福開心地生活著,因為天塌下來的時候,會有高個子頂著。

他比落落高,所以無論是面對魔族的暗殺,還是別的時候,他都要替她撐起一片天。

在周園裏也是如此。

直到有比他更高的人出現。

直到有人接過他手裏的傘。

在魔域雪原上,是蘇離接過他的傘。

今天,則是羅布接過了他的傘。

羅布當然不能與蘇離相提並論。

但他天生就有那種氣質。

無論是事情、責任還是劍或者傘,只要交到他的手裏,你就可以放心了。

看著羅布的背影,陳長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些吃驚,有些感慨。

他這時候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苟寒食、關飛白、折袖、甚至唐三十六提到此人時,總會是那樣的態度。

他也明白了為何在阪崖馬場,後來對方忽然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

想到這一點,陳長生的心裏難得地生出了羨慕的情緒。

他不是羨慕羅布,而是羨慕那些認識羅布很久、並且可以與羅布成為朋友的人。

比如苟寒食、關飛白等離山劍宗弟子,甚至是折袖、唐三十六。

他們是同窗,他們就算現在還不認識,將來也可以成為朋友。

他和羅布卻永遠沒有這種可能了。

……

……

羅布舉著舊傘向唐家老宅裏走去。

陳長生沉默不語,國教的人們自然不會做什麽,很奇怪的是,唐家的人也沒有阻攔的意思。

風雪飛舞間,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唐老太爺看著他,說道:“沒想到你會來。”

羅布以晚輩的身份行禮,說道:“您知道,我向來最喜歡湊熱鬧。”

唐老太爺淡然說道:“如果你父親知道你會出現,大概不會開心。”

羅布無奈說道:“我經常做讓父親大人不快的事情,說起來還真是不孝啊。”

唐老太爺對他的態度明顯要比對陳長生的態度更隨意,隨意說道:“如果他真覺得你不孝,怎麽不把你趕出家門?怎麽每次喝多了的時候,就把你小時候的那些字拿出來到處炫耀?”

羅布苦笑著說道:“父親的炫耀,往往就是兒子的獻醜啊。”

唐老太爺忽然說道:“既然你也覺得你父親很讓人頭疼,要不要幹脆跟著我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