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簡單任務

施恩不圖報,甚至不願意讓世人知曉、情願背負所有的罪,哪怕永劫沉淪,這是聖人。

陳長生是教宗,教宗當然是聖人,問題在於,他不想做聖人,只想做個好人。

但好人一定要有好報。

陳長生執著於此,是因為他見過太多反例。

天海聖後與商行舟可以被稱為野心家或者陰謀家,總之不能用好人來形容。

教宗師叔是好人,所以他活的最辛苦,而且無論那場戰爭是何結局,他都是要死的。

別樣紅也死了,王破也好幾次差點死了,好人果然不容易長命。

難怪蘇離不願意做一個好人。

陳長生說道:“我親眼看著別樣紅死的。”

茅秋雨有些感慨。

陳長生接著說道:“我要當好人,還要有好報,只憑我自己很難做到,我需要人幫助。”

有很多人都在幫他,比如唐三十六,比如蘇墨虞,比如落落,比如徐有容。

就在剛才,同樣的窗前,徐有容與茅秋雨說了很久的話,說服他不做什麽。

但在陳長生看來,這是不夠的。

他看著茅秋雨認真說道:“我需要您幫我。”

與徐有容不同,他的請求非常簡單,理由也非常簡單。

他請茅秋雨幫助世間的好人都有好報。

在世間沉浮,是否有罪很難判定,好壞的判斷標準又真的這般簡單嗎?

茅秋雨看著他的眼睛,語氣深沉問道:“如果我不同意您的看法,您會怎麽做?”

“不知道。”

陳長生認真地想了想,不好意思說道:“真的不知道。”

這不是簡單的重復,也不是加重語氣,而是他真的想不出來,如果那樣的話,自己應該怎麽做。

茅秋雨靜靜看著他的眼睛,忽然說道:“好。”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答案。

陳長生怔了怔,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茅秋雨也笑了起來。

數年時間不見,教宗陛下還是當初那個簡單的少年啊。

……

……

當初在天書陵裏,陳長生與徐有容遇著那名叫紀晉的碑侍之後,曾經有過一番對話。

他說她是個好人,她說他也是個好人。

這不是他們想要拉開距離,而是對彼此的真誠評價。

但那不是徐有容追求的精神目標。

善惡是非與大道沒有任何關系。

如果不是遇著了陳長生,或者她會對這個世間更加漠然一些,居高臨下一些。

就像天海聖後那樣。

當然即便遇到了陳長生,她也不認為自己是尋常意義上的好人。比如眼前這件事情,陳長生只是因為荀梅的故事有所觸動,純粹發乎善意而行,她卻還想要從中獲得一些好處。

天書陵裏的樹林覆著淺淺的霜雪,看上去就像是瓊林一般。

黑色的照晴碑上也殘著一些雪片,看上去更像是拓本,有著與平時不一樣的動人。

徐有容的視線離開照晴碑,落在對方身上,淡然說道:“當初我與陳長生曾經承諾過你,會讓你離開天書陵,現在便是我們踐行承諾的時候,你怎麽想?”

那名叫紀晉的碑侍肩上也承著雪,明顯在這裏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聽著徐有容的話,紀晉很是激動,眼中卻生出些懼意:“真的可以嗎?”

天書陵乃是大陸最神聖的地方,規矩自然也最為森嚴。

修行者必須發血誓終生不出天書陵,才能夠成為碑侍,擁有時刻觀碑的特權。

數千年來,只有蘇離曾經從天書陵裏強行帶走兩名碑侍,再也沒有出現過碑侍活著離開的情況。

徐有容平靜說道:“我是聖女,陳長生是教宗,我們說的話,便是規矩。”

紀晉有些不安說道:“可是大周朝廷那邊?”

徐有容說道:“昨天夜裏,大周皇帝已經下了聖旨。”

紀晉這時候才確信自己真的可以離開了。

他的身體顫抖了起來,跪到雪地裏,對著徐有容磕了個頭。

多年前的自我封閉與隨後這些年的囚禁,還有日日夜夜噬咬道心的悔意,在這一刻盡數變成了狂喜。

隨之而來的卻是悵然與不安。

他在天書陵裏已經生活了這麽多年,真的可以離開了嗎?難道自己就這樣離開?

徐有容沒有給他太多感傷的時間,說道:“其余碑侍想要離開的,也可以。”

紀晉醒過神來,說道:“多謝聖女與教宗陛下的恩德,我這就去通知他們。”

徐有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說道:“你幫我帶封信。”

紀晉來自南方槐院,離開天書陵後,當然要回去。

這封信是給槐院裏那位大人物的。

徐有容離開了照晴碑廬,來到了陵下那條寬直的大道上。

大朝試已經停了兩年,天書陵的修道者比往年還要少,很是冷清。

她去了荀梅的故居,發現最近幾年沒有人住,但打掃的很是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