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雪泥鴻爪

京都的天空裏飄著雪,太平道也一樣。

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些飄飛的碎雪來自天道院的一場冰雪暴。

所有王府大門都緊閉著,沒有一絲聲音,相王府更是寂靜的仿佛一座墳墓。

那些碎雪飛過王府高墻,落在離宮教士們的視線無法觸及之處,卻沒能落到地面。

墻後有無數道風,不停地吹著那些輕柔的雪。

數百名修道高手與手持神弩的軍士。站在相王府的花園與院裏,與教士組成的黑色海洋之間只隔著一道墻。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保持著絕對的安靜,於是呼吸聲便變得清楚起來。

越清楚便越沉重,越短促便越緊張。

那些來自天空的初春的微雪無法落地,便是因為這些沉默如謎,又沉重如山的呼吸吧?

陳留王站在窗邊,看著園子裏的下屬們,沉默想著這些事情。

雪在窗外不停地飛舞著,他的臉有些蒼白。

因為疲憊,與不安無關。

到了這種時候,任何後悔都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他轉身望向那幾位青衣道人。

三名青衣道人望向那位白發蒼蒼的老道。

老道是真正的道門強者,多年前便已半步神聖。

除了唐家的魏尚書、盲琴師及幾名南方世家、宗派的隱秘人物,再沒有誰能夠與他相提並論。

但即便是他,也沒有自信能夠守住相王府。

一點都沒有。

他非常清楚,如果離宮決定全力出手,除非大周朝廷軍隊盡出,沒有誰能夠擋住這樣的狂瀾。

老道對陳留王說道:“走吧。”

陳留王的臉色更加蒼白,神情還保持平靜,說道:“我不能放棄這些忠於我與父王的下屬。”

老道面無表情說道:“我留下來擋一擋,你與三位師侄先走。”

陳留王沒有想到對方居然願意冒險,怔住了。

老道走到窗前,沒有理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微風卷起碎雪,落在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白發微飄,看著有些感人。

看著這畫面,陳留王眼睛微濕,想要勸說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在最短的時間裏,他恢復了平靜,向老道行禮,然後毫不猶豫轉身。

花廳從窗口到中間的青石地面依次下陷,形成一條向地底而去的石階。

陳留王與三名青衣道人順著石階向地底走去。

前方一片幽暗,不知通向何處。

忽然,石壁上的燈自動燃燒起來,照亮了眾人身前不遠的地面。

地面有些濕,墻角處還有些青苔,不知多少年沒有清理過。

光線落在陳留王的臉上。

他很平靜。

在他的眼裏也看不到濕意。

在他的臉上看不到感動。

那些都是無意義的。

他始終這樣認為。

稍後的這場戰鬥也沒有任何意義。

那位長春觀老道或者能夠活著離開,或者壯烈戰死,他都不會關心。

他只需要知道,這位老道必然會讓離宮的那些強者承受極大的損失。

那些王府裏的家將與高手或者投降,或者戰死,也無所謂。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些人的忠誠與熱血,但是這些人從來都不是相王府真正的底牌。

相王府真正的力量今天根本就不會在京都出現。

因為他和陳長生的判斷非常接近,他認為天書陵那邊根本打不起來。

還沒有到最後決戰的時刻,但今天還是會死很多人。

他需要保證自己的生命不受威脅,所以必須離開。

他將通過這條幽暗的地道出現在洛水的岸邊,然後離開京都。

京都郊外,那數百玄甲輕騎已經等了他很長時間。

他將帶著這些玄甲輕騎去往漢秋城,然後與最忠誠的部屬與軍隊還有朱家的後人會合。

到時候,他應該先做什麽事情?發一篇檄文?還是先把朱家的那些廢物都毒死?

如果是太宗皇帝,他會怎麽做?

毒死不行,太過顯眼,還是軟禁起來比較好,登基後再說。

想著這些事情,他被燈火照亮的眼眸深處現出了一抹笑意。

那三名青衣道人在他身後,自然無法看到。

父親是神聖領域強者,自然不需要擔心安危。

就算道尊萬一輸了,徐有容還是陳長生都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自然不會向王府裏的側妃庶弟們下手。

陳留王覺得自己什麽都想到了,都考慮到了,都算到了。

但他沒有想起自己的新婚妻子平國,甚至連這件事情本身都沒有想起。

他也沒有算到,在這條幽暗地道前方某處,有人在等他。

……

……

安靜的地道裏,任何聲音都會顯得特別清楚。

比如地底水動的聲音,比如螞蟻爬過墻壁的聲音。

兩位道姑睜開了眼睛。

前方有腳步聲傳來,相王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