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老祖宗

暮色漸至。

歸元寺後園裏的疊羅漢遊戲也不知進行了多久,被埋在一大堆和尚身下腿上的易天行終於忍受不住人氣烘熏,無奈認輸道:“我不進那個屋子了,你們放了我吧。”

氣喘籲籲的斌苦和尚滿是懷疑問道:“施主當真。”

“言出必行。”

雖聽他說的肯切,斌苦卻哪裏敢相信,指揮著站在和尚堆尖上,已經快站不穩了的僧人去湖裏撈了十幾株鐵蓮,實實在在把易天行綁成了粽子,再親自帶著葉相僧及幾個功力深厚的弟子一路將易天行押至禪房,一路上眾人手掌還是親密貼在易天行身上,口中金剛定心咒喃喃不停念著。

禪房內。

“施主破不了結界,且……嗯……我寺那位老祖宗雖然頑心不減,但想來對小紅鳥也沒什麽惡意,還是在這裏等會兒吧。”

易天行倒在禪房塌上,噗地吹了口氣,吹開自己唇邊的一片濕荷碎葉,看了看自己身邊如臨大敵的僧人,再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幾個泛著淡淡光澤的僧人手掌,嘆道:“那結界是什麽名堂?”

斌苦大師略想了想,終於還是應道:“那是金剛伏魔圈。”

“噢。”易天行反應很平淡。

這平淡的一聲“嗯”倒是令歸元寺眾僧有些詫異。眾僧心想:莫非這位天火少年竟然不知道金剛伏魔圈乃是佛門最為純正威力最猛的法陣?——這還真是讓他們猜著了,易天行在踏入歸元寺之前,對於玄學禪宗之識,全是一片空白,一地道小雛兒,自然不會知道金剛伏魔圈的赫赫大名。

易天行咳了兩聲,問道:“後山你們口中的老祖宗是誰?”

“佛曰,不可……”

斌苦話還差個結尾音,易天行已是渾不講理地把最後那字噴了出來:“說!”

“咳咳。”斌苦見他霸道,不由尷尬地一笑。他看了看禪房中的眾僧,終究還是輕輕嘆了口氣,將眾僧支出門外,眾僧雖然不放心易天行,但也只得遵令去了。

斌苦望著易天行的雙眼,忽而眉梢微聳,沉默半晌後說道:“後山那老祖宗,乃是我寺的一大異數,也算是本寺的一大秘辛了。”

易天行看見一幹和尚退的幹凈,雙手雙腳仍是被那些鐵蓮死死捆著,便一個鯉魚打挺從榻上躍了起來,動作好不瀟灑漂亮。

斌苦看著他閉目一用力,便將身上鐵蓮枝掙的寸寸斷裂,臉上卻露出理所當然的神情,反伸手隨意無比地遞了碗茶過去。

易天行接過茶笑道:“不怕我變卦,去沖撞了你們的老祖宗?”

“我信得過你,若非如此,也不會將歸元寺之寶血書心經楞枷經借與施主觀閱。”斌苦大師淡淡道。

“這老祖宗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讓你們怕成這樣?”易天行雖然心焦朱雀死活,但此時高燒已褪,心思回復靜明,自然想到後山那聲音既然是佛門高人,定不會對一只可愛的小鳥下毒手,於是心下稍安。加上他在縣城聽古老太爺講那段陳年往事時,便已經對這位堪比天地之威的人物大是好奇,於是小心問道。

“老衲並不知這位老祖宗的身份。”

易天行不信,搖頭不語。

斌苦大師解釋道:“我自幼便在歸元寺出家,當時便知道寺後有這樣一位老祖宗。這位老祖宗長年住在小茅屋裏,從不出來見人,只是寺中弟子偶爾會聽他吩咐送些食物水果進去,而外面那個金剛伏魔圈也是一直在此,應該是為老祖宗護持修法。這位老祖宗雖然人不肯出來,但性子卻有時像孩子一樣頑劣,時常運起他的無上神通,在寺內小弟子耳邊說話,嚇別人一大跳。記得當年我有一次在湖邊打水,便被他的聲音駭得掉進湖裏。不過常年如此,寺內弟子大都也就習慣了,反正這位老祖宗人是不肯出來,我們全當他在我們耳邊響起的聲音是……咳咳。”

“放屁?”易天行嘿嘿笑道。

“阿彌陀佛,哪敢有此等不尊敬的念頭。”斌苦大師苦笑搖頭道:“初時當然好奇,自然會去問師傅,後山裏那個聲音是誰。不料師傅也不清楚,說道他也是自幼時便見著這老祖宗在後山呆著了。”

“那你師傅的師傅呢?不會也是這樣一套說辭吧?”易天行愈發覺著那位老祖宗有些古怪。

“不止我師祖,連我師祖的師祖也是如此說。倒仿佛這位老祖宗是從天地之始,便開始住在那間小茅屋裏一般。”斌苦大師說道:“老祖宗性情有時頑劣、有時好笑、當然也有雷霆之怒時,不過更多的時候卻是一個呆在茅屋裏沉默不語。不過老祖宗對小和尚都是極好的,時常開些不傷大雅的小玩笑,甚至有時還會指點下小和尚修經文。這一來而去,小和尚們都會慢慢長大,然後成了主持、方丈,一代一代地傳下來,自然對老祖宗是禮敬有加,敬若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