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溝

歸元寺內一片安靜,偏殿之中有一木桌,桌上平平放著一本經書,經書書頁作黃色,上面殷朱筆跡寫著極娟秀純正的二百六十二個字。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二百六十二個字,從頭讀到尾,從尾讀到頭,仍然是這麽簡簡單單,幹幹凈凈的二百六十二個字,縱使這本心經上的字,全是高僧舌尖血所描。某任傳經者鳩摩羅什翻譯的頭一句,便是:觀世音菩薩,而另一任傳經者翻譯的頭一句,卻變作了觀自在菩薩,便是這兩字之變,在禪宗史上卻是件大驚擾,而這些文字落在鄒蕾蕾的眼裏,更是驚擾。

她轉頭無助地望著本朝本代的新任傳經者,那個佛宗的山門護法,易天行同學。

“我看不懂。”

易天行苦笑著撓撓腦袋,心想當初自己找斌苦和尚要這歸元寺深藏的血書心經修行,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的,如今你這丫頭輕輕松松就看著,居然來了這麽清清脆脆的四個字,只好溫柔講解著。

“聖嚴法師曾經說過:觀自在就是把觀音的法門修行成功了的功能。觀音菩薩先是以耳根聽外來的聲音;再向內聽,聽無聲之聲、遠到六根互用、六根清凈,對其境界不產生執著,所以叫做觀自在。”

“先說心經的心是什麽意思?”

“嗯?等我想想噢。”易天行開始在腦海裏翻著當年看的佛經,只是這異能有些日子沒有用過了,竟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過了許久,才應道:“這心與金剛經中的心不是一回事,不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心,‘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的心……”

……

……

“好麻煩,不學了好不好?”鄒蕾蕾求饒似的捂住了耳朵,可憐兮兮地望著易天行。

易天行噗哧一笑道:“不是你要學修行的嗎?怎麽現在不學了?”

“一個心字你就講了半個小時,怎麽學?”

蕾蕾忽然笑著說道:“怎麽感覺你教我的都是別的大師們說過的,你就是一錄音機嘛。”

易天行摸摸腦袋訥訥道:“這玩意兒我好像天生就會,至於怎麽學,我還真不清楚。”他忽然想到小肖,他曾經給小肖一本自己加過胡亂注釋的佛經,也不知道他現在學的怎麽樣了,不會練出問題來吧?

蕾蕾姑娘皺皺鼻尖,哼哼著說道:“太多模糊的東西,你真不是個好老師。”

“他當時也是這麽教我的。”易天行望了望旁邊正眼觀鼻,鼻觀心的斌苦大師。

斌苦大師呵呵一笑道:“心經需自品,我看蕾蕾姑娘如果與我佛有緣,不如且在這處歇歇,自品一下心經妙處。”然後便給易天行使了個眼色。

易天行雖然不是很明白,但聳聳肩表示同意,側臉去看鄒蕾蕾,發現鄒蕾蕾的手指尖正無意識地摩挲著淡黃頁佛經上的血赤筆跡,眼神柔和中夾著絲許無措,他聳聳肩,沒有言語。

※※※

將可憐的蕾蕾一個人丟在偏殿裏,易天行進了後園,拍掌喚道:“老猴老猴,我來看你了。”

後園裏的那道伏魔金剛圈,隨著他這一句話便顯出淡青色的真身來,一只淡淡金芒構成的巨大右掌,宛如憑空而生的遠古巨人遺跡,倏地在後園的半空裏顯形,朝著這少年郎的腦袋猛力拍下!

“啪。”的一聲巨響,後園裏泥土四濺,湖水震蕩,波濤大作。

本來跟著他身後的斌苦大師覷著勢頭不對,一個轉身便溜回了自己的禪房。

那只金芒巨手之下,易天行雙掌噴著耀眼天火,勉力向上撐著,臉上肌肉微微抽搐,看來已經用力將盡,雙膝跪在地上,已經被深深地拍進了土裏,大腿不停地抖動著。

他輕聲悶哼一聲,體內道心在真火命輪裏狂撞著,一道道天火化成片段源源不斷地向雙手上運去,抵抗著老祖宗那只巨手的無比威力。

不知撐了多久,他終於快不行了。

而這時候,老祖宗又輕聲嘿了一下,那巨手緩緩再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