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順流逆流
從高空急速下墜,渾身籠在天火苗裏的易天行面無表情地盯著地面。
大地越來越近了,漸漸,夜空中的冬日枯樹現出了清晰的身影,先前大戰留下的龜裂水泥地面也成了肉眼可以看得清楚的醜陋線條。
夜風像刀子一樣刮著他的臉。
他胳膊肘裏扼緊的陳叔平連遭三次重擊後,便一直頹然被他抓著往地面轟去,一直沒有動靜,卻終於在頭顱快要觸到地面前,醒了過來。
陳叔平眨眨自己熒熒綠夾著腥猩紅的眼睛,眼神裏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嘴唇微微翕動著,似乎在念著某種咒語。他全身都被易天行身上噴發的天火包裹著,毛發漸焦,眼睫毛已被灼光,看著就是個光禿禿的可憐人兒。但不知為何,天火在他身上的燃燒顯得很緩慢,他暫時還沒有變成紅燒香肉的危險。
聲音雖輕,卻清清楚楚傳進了易天行的耳裏。
易天行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胳膊,挾著的陳叔平的喉嚨又發出一陣骨肉扭曲的可怖聲音。
大地驟然放大,成為一大片黑色的無情的冰冷的水泥塊,向他們二人沖來。
……
……
地上殘存的六處人員都有著常人所不具備的強悍神經和組織紀律,在易天行偷襲陳叔平得手,於夜空之上大放天火之時,便有條不紊地開始做著地面的撤離工作。
眾人裏平日早已練熟了相應程序,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全身無一完好處的秦童兒便被人從大坑底部搶了上來,奄奄一息的躺在擔架上,接受著木門子弟的培元救養。
滅跡隊也開始準備,還活著的突擊隊員也占好了方位。
所有人都像機器一樣完美地開展著手上的工作,但實際上,全副心神都放在天上。
那顆如同流星一般燦爛的火人。
七月流火,此時卻是寒冬。
流星入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響起,易天行挾著陳叔平橫生生地沖向了大坑底部堅硬的巖石。
大坑外沿的所有人都被這一震震的生生從地面上跳了起來,修為稍淺一些的人都被震的耳角流血,受傷不淺。
咯喇聲音連續響起,九江四中操場邊上的筒子樓在大戰之後再也經不起這般的巨震,緩緩地傾倒向地面,灰塵滿天,頓時化為殘壁。
六處突擊隊員們的修為最為強大,勉強穩住心神,拿著手中的武器沖到了大坑旁邊,焦急地往坑下望去。
坑裏沒有人,只有一個約人半大小的小黑洞。
黑洞極深,不知道通向哪裏。
躺在擔架上的秦童兒用極微弱的聲音發布著命令:“地下水道。”
眾人疑惑看著他。
隨著他的這聲話,操場外面約百米處傳來一聲巨響,那處的地面也被這一聲響震的微微隆起,比旁邊的地面都顯得高了些,就像是一個饅頭一樣。
不知道地下正發生著怎樣激烈地搏鬥,竟將地面也拱起來了。
接著,不斷地有鐵做的地下道的蓋子被強大的氣息噴向了空中,噗噗聲裏,從操場往西面去的地下道的鐵蓋子全部被震的高高飛起,變作夜空裏漫天飛舞的黑色圓片。
鐵蓋子落在地面,砸起無數泥土,鐺鐺作響。
可以從地下水道的鐵蓋飛起的路線,清楚地看出,易天行和陳叔平兩個人正沿著九江市的下水道一面激烈戰鬥著,一面往江邊方向遁去。
“蓬!”
遠處又有鐵蓋被激飛,從下水道中噴出一道極驚艷的赤朱火焰。
下一刻火焰又從另一處噴發出來。
如此連綿不絕,就像是煙火表演,隱藏著無數兇險的煙火表演。
※※※
在易天行挾著陳叔平的腦袋沖向地面的最後那段時間裏,在陳叔平遠沒有他強橫的肉體快要和堅硬的地面作親密接觸的那刹那間。
陳叔平醒了過來,他念了一道咒語。
然後易天行發現被自己死死抱住的他,有了一些很奇妙的變化。
陳叔平的頭顱漸漸化作虛影,似乎在疾速地擺動,就像是狗兒出水後,要甩幹自己的皮毛一樣。
但他的擺動卻是要比人間的狗兒的擺頭不知道要快多少千倍,根本已經看不清擺動的方向。
易天行只感覺自己的胳膊處微微麻木,就像是被無數個啄木鳥不停啄著那般。
如同金屬疲勞一般,縱使易天行神力驚人,但卻也仍然被這似乎同時間出現的千萬次微力震的胳膊微微一松。
這一松之後,陳叔平頭下腳上倒沖著的身體,就像滑滑的豆腐一樣,從他的肘間微微向上溜了出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地面,易天行有些失望地在心底嘆了口氣,卻來不及作什麽了,只好將自己的雙手護住自己的面門。
“為什麽在剛才的一瞬間之內,他要逃離自己的胳膊,自己只能用一次力,而陳叔平可以同時用許多次力。”當自己的雙手與堅硬而粗糙的水泥地面接觸時,易天行終於悟明白了這個道理,“這與秦童兒最終慘敗給陳叔平是一個道理:大家對於時間的感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