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後園裏的總結會

汽車開到南昌的時候,易天行還滿臉蒼白的躺在擔架上。

斌苦大師和隨行的人員面無表情從六處手中接過了擔架,六處本來還準備安排專門的人員送易天行一程,卻被斌苦大師婉拒。不論怎麽講,易天行現在的“組織歸屬”是在歸元寺中,六處方面也不好強來。

待清靜之後,易天行緩緩睜開雙眼:“不去梅嶺,直接回省城,好嗎?”

“好。”斌苦大師慈眉善目看著這個滿臉倦怠的少年。

上了火車,進了軟臥車廂,易天行神識淡淡從床上往四面八方拂去,確認沒有人盯梢之後,從擔架上爬了起來。

本來應該是傷重靜臥的他,旁若無人地打開行李,取出一條翡翠牌香煙,開封,用手指一捏,便點燃開始吸著。

煙霧散在軟臥車廂裏。

省城佛教協會來的陪行人員退了出去。

……

……

“在南昌等你的時候,我很擔心。”

易天行微微笑了笑,黑色的眼瞳裏沒有一絲雜質,看著是那般的純良無害:“秦臨川知道我在裝。我確實受了很重的傷,但我裝的太過分,他反而有些疑慮,所以這一路還算安全。”

斌苦大師合什阿彌陀佛:“護法似乎太過小心,想來上三天也不會樂意與佛宗為敵。”

“安全第一。”易天行將煙卷遞到唇中狠狠吸了一口,半晌後才靜靜道:“如果以為這天底下無人正直,當然愚蠢,但如果認為人人正直,尤為愚蠢。在九江見過六處的手段後,我不得不小心一些。”

斌苦大師銀眉微皺,合什問道:“那處如何?”

“陳叔平死了。”易天行將煙頭扔到地上,用力碾壓了幾下。

斌苦大師又宣了一聲佛偈。

“行動之初,我出手慢了些……六處肯定會認為我是陰了他們一道。”易天行微微一笑坐在床上,眼睛裏卻有些少年人暫時沒有學會遮去的怒氣,“不過到最後,他們陰了我一道更狠的。”

斌苦大師表示不解。

“導彈啊!”易天行誇張地將雙手拉開,比劃了一個大小粗細,撒嬌般嚷道:“住持!這麽大幾枚導彈就往我們打架那地兒轟啊,我這次可是真的險些見不到您老人家了。”

“護法莫非事先不知?”

“糊裏糊塗地去,糊裏糊塗地打,六處什麽都沒告訴我。”

斌苦大師雙眼中生起一股金剛怒,但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自然不會說臟話,只是悠悠道:“無恥之尤。”

易天行搖頭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他們料定我不好和他們翻臉,這口氣也只好慢慢咽了。”

“不然。”斌苦大師一合什:“護法莫怒,再過幾月看看。”

“嗯?”

“再過些日子,就是六處每年一度的財務審核,到時候老衲請趙理事長出面——既然六處這些年來也沒有做什麽事情,有些預算也應該減一減了。”

“趙……趙理事長?”

“是啊,護法那日在寶通禪寺外曾經贊過趙理事長的書法,不知他老人家怎麽知道了,一直說著什麽時候來省城見見你。”

“寶通禪院?”易天行摸摸腦袋,憑他的記憶力也想了半晌才想了起來,原來是省教育廳的唐廳代潘局請他吃素齋的那日,自己看著寶通禪院的招牌,純下意識地贊了一聲。

他猶自有些迷糊:“這位趙理事長是?”

“趙老是我國佛教協會名譽會長,一手好書法舉世皆知。”

易天行險些往後倒下:“原來是那位老人家!……沒想到順手一個馬屁,竟吹到北京去了,運氣不錯,運氣不錯。”嘿嘿笑著接著問道:“理事長是什麽?”

“六處之上,還有個理事會負責管理,當然,不是常設機構。”

“啊,用居士管道門,政府英明啊。”易天行心悅誠服。

年高德劭的斌苦大師微微笑道:“那是那是。”

雖是玩笑著,少年的眼角仍然透出一絲疲乏之意。

斌苦大師望了望他,緩緩道:“其實,護法應該去梅嶺看看。”

他有些倦累地搖搖頭:“什麽神仙妖怪活佛教皇,我暫時都不想見了,打架果然是個力氣活。”

※※※

夜色之中,火車緩緩駛進省城。

汽車送易天行回了墨水湖畔的小書店,斌苦大師還準備下車,被易天行笑嘻嘻地鬧了回去。一進小書店的門,便看見葉相僧正在一群鶯鶯燕燕之中推銷著簡裝本《金剛經》和盜版的《佛說觀無量壽佛經》。

俊俏的和尚一擡頭看見易天行笑眯眯地站在店門口,不由也微微笑了起來,向身周諸位女施主告了聲歉,便送這些小女客們出店,準備關門。

“你們回寺吧。”葉相僧對一左一右扶著易天行的僧人說到。

僧人恭謹應道:“是,大師兄。”轉身便退了,幹凈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