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塵煙散盡月滿身

所有人驚愕無聲,雷霆雖然已經消失,但仍然沒有人敢靠近場中央,仿佛那裏藏著什麽令他們驚懼的東西。

“天罰,天罰……真的有天罰降臨了!”

一個人啰哩啰嗦,嘴唇顫抖,滿臉發白地道,但卻無一人會在此刻嘲笑他,因為所有人都一樣。

今日的此幕,將會作為一個永生的夢魘,在他們余下的生命中,不斷的回想起,誰都會不寒而栗。

誰人無做虧心事?誰人敢說未瀆神?

從前傳說神明已死,肆無忌憚,如今突然看到活生生的晴空落雷,神罰天降,誰人不曾心中暗驚,隱隱還有一絲後怕,一絲追悔?

今日,此雷是落到“靖南侯”厲天笙身上,下次呢,如果他們此時站出,下次是不是就是他們自己?

厲寒沒有去管他們。

他甚至也沒有再去看下地上那四分五裂,已經死無全屍的二叔“靖南侯”屍體一眼。

萬千玄京城貴族中,他一人慢慢走出,來到父親墳前,“撲通”一聲跪倒,眼中終於冒出淚花!

“父親,我終於替您報仇了,雖然不知道二叔為什麽要下那樣的毒手,但終有一天,我會查出來的。”

“一定會!”

咬了咬牙,他雙手握緊,指甲刺入肉中,而兀自不覺。

金黃的玉棺中,“厲王”厲南君一臉平靜,倒映出半須白發,清虛秀逸,看起來不似一位武將,更似一名儒生。

雙眼緊閉,氣質恬淡,透徹著一股看透世情的蒼茫。

儒將,武王,這四字,就是對他一生最好的注釋。

看著其斑白的頭發,回想起六年之前,他送自己踏上長仙宗的那一幕,這一刻,厲寒無聲哽咽。

從來未想過,那一別,便是永遠。

墳前三拜,叩頭,長跪不起。

他顫抖著,伸出手,將自己父親的棺槨親手推入墳內,入土為安。

而後厲寒跪在墳前,默默地伸手,自自己懷中掏出一張有些枯幹發黃地卷軸,緩緩在自己父親墳前攤開,扔入火盆中。

“父親,這是您一生中最喜歡的詩篇之一,我一直記得,今日,就將此詩篇燒回給您,希望它朝我學有所成,一定回來重祭!”

火光竄起,隱隱可見上面幾行清奇的字體,顯露著一種曠世疏狂,卻又落寞悲憤地心境:

“先皇立國用文儒,奇士多為禮法拘。澶水歸來邊奏少,熙河捷外戰功無。”

“生前上亦知強至,死後人方誄尹洙。螻蟻小臣孤憤意,夜窗和淚看輿圖。”

看著卷軸在火光中慢慢化為灰燼,厲寒緩緩起身,抹幹眼睛上的淚珠,而後轉身,大踏步地朝著山下走去。

“從今以後,我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

“這玄京,齷齪肮臟,一至如此,不留也罷!”

擡起頭,望向山外的雲霧,不知不覺已經黃昏,透紅的火燒雲,仿佛一匹匹野馬,在天空中任性地舒卷。

這一刻,厲寒的心中,忽然莫名地平靜,無悲亦無喜,只有一種看透世情的蒼茫和豁然。

就和他身後,棺木中厲父臉上的神色一模一樣。

……

“厲寒,你要去哪裏?”

人群中,一名厲家老人,忽然顫巍巍走出,有些激動地對厲寒的背影喊道。

“回宗。”

聽到聲音,厲寒身子一震,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過頭來,淡淡地道。

“留下來吧。”

老者勸道,“我們也沒想到天笙竟然是這種人,家門不幸,不過你還在,就不要再離開了,留在玄京,我們扶持你成為厲王,一同把家族發展壯大。”

“呵呵,是麽?”

厲寒一聲冷笑:“只怕是看我這一鬧,怕聖上收回成命,剝去我厲家王侯之位吧。不過,晚了,我對這一切,沒有絲毫興趣,告辭!”

說完,再不停留,轉身下了龍首山,背影在夕陽下拖得越來越長,越來越淡,最終歸於虛無。

滿山清貴,千百兵甲,竟無一個敢阻攔。

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面面相覷,別說阻攔,便連出現在他身邊的膽量也沒有,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

“哎!”

厲寒已經離開,龍首山上,老者一聲嘆息,囁嚅了幾聲,似要再說什麽,最終卻還是閉上了嘴巴。

“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如果我們不是對他不聞不問,對天笙的作為聽之任之,裝作毫不知情,又豈會落到今日?”

四周,忽然一群人湧了上來。

“厲翁,家中尚有事,侯某就先告辭了!”

另一人不待前面那人說完,也一抱拳接著道:“厲翁,舍弟病重,此次本是抽空而來,現在葬禮既成,王某也要離開了!”

“厲翁,聖皇有令,命某即日出京,厲翁有事待忙,就無需多送,李某先走了,來日回京,再上府門叨擾叩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