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早晨時,鎮長已經覺得好多了。布萊恩顯然整晚沒睡,一直陪在他身邊,不過他還是服從吩咐他並非欣然接受,因為那不是布萊恩的風格,但他也沒有偷懶或埋怨。

“會留下疤痕嗎?”鎮長問道。

“是的,”舞蛇有些驚訝地說,“當然會。還會留下好幾個。我清掉了很多死肉,肌肉不可能會分毫不差地長回來。不過,你可能不會跛腳。”

“布萊恩,我的茶呢?”鎮長的聲調裏透露出他正因為舞蛇的答復心煩意亂。

“這就來了,主人。”香料的芬芳在房間四溢。鎮長自顧自地喝著他的茶,完全不理會正在替他的腳上繃帶的舞蛇。

她皺著眉頭離開,布萊恩緊跟在後,隨她走到外面的大廳。

“醫生,原諒他。他不太習慣生病。他覺得事事都該順他的意。”

“我注意到了。”

“我的意思是說……他認為他身上留下疤痕……他覺得他被自己背叛……”布萊恩攤開雙手,無法找到適當的字眼。

要找到一個不願相信自己居然會生病的病人是很平常的事。舞蛇已經習慣面對難以對付的病人,他們不管身體需要一段靜養復原的時間,急切地想回到正常的狀態,當他們發現根本急不得,就會變得滿腹牢騷。

“那並不表示他可以這樣對待別人。”舞蛇說。布萊恩低頭看著地板:“醫生,他是個好人。”

她很後悔讓她的憤怒不對,讓她的煩躁和受傷的自尊影響了他。舞蛇再次開口說話,這次的口氣溫柔多了。

“你是不是被賣到這裏的?”

“當然不是!喔,不是的,大夫,我自由得很。鎮長不允許山城裏有奴隸。帶著奴仆來的商旅販子都會被逐出城外。他們的仆人可以選擇離開,或者為這個山城提供一年的服務。若他們願意留下來,鎮長會從販子那兒買回他們的賣身契。”

“這是你的親身經歷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回答。“很少人知道我曾經是奴隸。我是最早獲得自由的那群人裏的其中一個。一年後他撕掉了我的賣身契。契約仍然有二十年的期限,我已經服滿五年了。一直到那個時候,我都不敢確定我可不可以再次信任他。我後來發現可以信任他。”他聳聳肩,“之後我就一直待到現在。”

“我明白你對他心存感激,”舞蛇說,“但這並不代表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使喚你。”

“我昨晚有睡覺。”

“在椅子上?”

布萊恩報以一個微笑。

“先叫其他人來照顧他一會兒,”舞蛇說,“你跟我來。”

“醫生,你需要我幫忙嗎?”

“不是,我要去馬廄。至少你可以在我離開時小睡一會兒。”

“醫生,謝謝你。不過我寧願待在這裏。”

“好吧,隨便你。”

她離開這棟建築物,越過庭院。即使必須經過懸崖山路上一個陡峭的U字形轉彎,但在沁涼的清晨時光散步感覺很舒服。在她的下方,鎮長的牧場在眼前展開。那匹灰色母馬孤零零地在青翠的草地上,它高擡著頭,翹著尾巴,不斷地來回奔跑。它強健的雙腳不斷踩踏,在柵欄前停下腳步。它噴著鼻息,然後旋過身,往反方向疾奔。若它決定繼續跑下去,它幾乎可以漫不經心,輕輕松松就越過那個與胸膛齊高的柵欄。但是,它跑步的原因無他,只是為了玩耍。

舞蛇沿著山路走到馬廄。她才靠近,就聽到一聲掌摑和一陣哭叫,然後出現一個響亮狂怒的說話聲。

“繼續做你的工作!”

舞蛇跑完到馬廄的最後幾步路,她拉開門,馬廄裏幾乎一片黑暗。她眯起眼睛。她聽到稻草的窸窣聲,聞著幹凈馬廄裏那股濃厚快活的氣味。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她看到一條鋪著稻草的寬敞通道和兩排馬房。馬夫轉過身,面向她。

“醫生,早安。”這位馬夫身形壯碩,體魄魁梧,身高至少有兩米。他有一頭紅通通的鬈發,蓄著金色的胡須。

舞蛇仰頭看著他:“剛才那陣吵鬧聲是怎麽回事?”

“吵鬧?我沒喔,我只是在教訓愛偷懶的工人。”

他的對策一定奏效了,因為那個偷懶的人瞬間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麽一大清早,偷懶聽起來是個好主意。”舞蛇說。

“呃,我們很早就必須開始工作,”馬夫帶著她走入馬廄裏,“我把你的馬關在這裏。那匹母馬放出去跑步了,但是我沒讓小馬出去。”

“很好,”舞蛇說,“它的蹄鐵需要盡快修好。”

“我已經叫鐵匠今天下午來。”

“好。”她走進松鼠的馬房。它用鼻子磨蹭著她,吃了一塊她帶給它的面包。它的毛皮充滿光澤,馬鬃和尾巴都梳理過了,甚至馬蹄都上過油。“負責看顧它的人把它照顧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