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觀音像

下了一場秋雨,天兒就慢慢的變涼了。姜善在內宮待了近兩個月,身子慢慢養好,開始行走於人前。

再次上朝,他很明顯的感受到了朝堂風氣的不同,言官們一個個的戰戰兢兢,但凡端獻說話,無有不應的。梁格甚至還上了折子,要致仕回鄉。

梁格年紀其實不是很大,按照資歷,他還可以再往上升一升,入內閣做閣臣。也因此,文官們多以他為首。可是近來發生的種種事情讓他意識到,所謂的文官集團,其實各懷鬼胎,早就不是一條心了。

梁格的折子被沈難攔了下來,朝中很多老臣都被處置了,年輕的臣子們又缺乏歷練,頗有些青黃不接的意思。梁格雖然性子執拗,但還是個辦事的,暫且先留著他。

端獻沒有反對,在他看來,即便青黃不接那也是在可控範圍內的,最遲兩年,年輕的臣子就可獨當一面了。沈難並沒有多勸,少帝不用老臣,這是很正常的事。

天涼了,懷月樓便不好再住了,姜善命人把東西都搬到前頭明凈軒裏。宮中的桂花開了,香氣霸道的很,滿宮裏都是。

舊年裏姜善撿桂花,用糖和蜂蜜腌著,放進小磁壇裏,做點心的時候放一些,又香又甜。

姜善路過禦花園裏的桂花樹,看見幾個小宮女小太監在那裏摘桂花,嬉嬉笑笑的,很是有趣。走到明凈軒,瞧見碧玉站在廊下喂畫眉鳥,姜善便道:“禦花園裏的桂花開的花,好些宮女在那裏玩,你不如也去看看,老在這裏待著有什麽勁。”

碧玉應了,同三兩個交好的宮女一道往禦花園裏去。

明凈軒裏人少,時常靜悄悄的,姜善走進屋,正看見端獻歪在榻上,手中拿著一幅畫再看。

“看什麽呢?”姜善走過去。

端獻擡眼看他,沖他招了招手。姜善被他拉近懷裏,去瞧那副畫。

只見畫上一副觀音像,頭戴玉冠,項帶瓔珞,腳踩蓮花,衣袂飄飄。仔細看去,那觀音像不見佛相莊嚴,反倒透著幾分艷麗,眉眼與姜善有幾分相似,拈花的手腕上一枚胭脂色的小痣。

“你畫的?”姜善回頭看端獻,面色微紅,“床榻之間隨口胡說還罷了,你怎麽好畫下來的!”

端獻擁著姜善,漫不經心道:“你覺得好看嗎?”

姜善哼了一聲,“不好看!”

端獻垂下眼睛看姜善,眼睫遮住了眸中神色,“我倒覺得挺有幾分神似。”

“你還說!”姜善伸手去拿那副畫,卻被端獻躲開了。

端獻拿著畫,問道:“真不喜歡?”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不正經。”姜善別看眼,不看那副畫。

端獻點點頭,忽的伸手將畫撕了。

姜善唬了一跳,去看端獻,端獻只是慢條斯理的撕著畫,“你不喜歡,撕了就是了。”

姜善有些拿不定主意,“你生氣了?”

端獻隨後叫撕破的畫扔在一旁,抱著姜善道:“沒有啊,我開心著呢。”

姜善看了看碎掉的畫,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好歹是端獻親手畫的畫,叫自己說了兩句他就撕了,不是生氣了是什麽。

“我倒也不是不喜歡,”姜善猶豫著開口,“但凡你給我的,我都是喜歡的。”

端獻將姜善抱在懷裏,埋在他的脖頸中蹭了蹭,“我知道。”

端獻不提那幅畫,姜善也不好再說什麽。窗外的陽光慵懶,姜善被端獻抱在懷裏躺在榻上,不知什麽時候就睡了過去。

他醒來,端獻已經往前面去了。姜善理了理衣裳,叫人進來,問今日端獻撕破的那幅畫。

小太監回道:“那幅畫陛下已命人燒了。”

姜善一愣,擺擺手叫小太監下去。

入夜便下起了雨,不大不小,嘩啦啦的打在芭蕉葉上叫人心煩。盛開的桂花經了這一場雨估計要全被打落枝頭,本還想著在摘些桂花腌一腌的。姜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夜已深,一絲亮光都沒有,四下裏又黑又靜,只有姜善睜著眼,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怎麽了?”端獻出聲問道。他約摸是被姜善吵醒了,聲音還有些沙啞。

姜善轉過身正對著端獻,像只靈活的貓兒一樣擠進端獻懷裏,雙手抱住端獻的脖頸,埋在他的胸口。

“有點冷。”姜善道。

端獻輕輕的笑了笑,將姜善整個人抱進懷裏,親吻他的發頂。

秋雨悲寂寥,姜善心想,古人所言不是沒有道理,他明明沒怎麽,卻生生被這夜雨勾出許多惶然來。

“不怕,阿姜。”端獻貼著他的耳朵道:“我在這裏。”

姜善不知道怎麽,眼睛忽然就濕了,“那一年,也是這樣的雨夜,我就這麽聽著你的腳步聲慢慢消失的。”

端獻沉默了一會兒,再說話的聲音就有些啞,“是我不好,我該罰。罰端獻永遠愛姜善,永遠跟隨姜善,永遠臣服於姜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