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召見

要說小嬋此生最恐懼之人, 不是一家之主、決定她生死富貴的呂公,也不是自小侍奉、調·教她規矩尊卑的二姬,而是那個瞧著溫和無害, 清淩淩一眼, 卻能看穿她所有心思的少姬。

那種被人解析幹凈,置於手心支配的感覺,太瘆人了。

更可怕的是,少姬所有的事情明明都是吩咐自己做的, 可自己卻直到她跑了, 都沒看清她一分一毫。

“怎麽了?”呂雉見她雞子掉了,卻還站在原地發愣, 便問了一句。

“沒,沒什麽。”小嬋回道, 俯身去拾雞子, 聲音弱弱的回道:“就是想少姬了。”

呂雉聞言沉默,半晌, 輕嘆一聲,“若是小妹在此, 必定能想到法子救我們出去。”

小嬋沒有接話, 兩人沉默的用飯,那黑色糊糊難吃至極, 似乎還有一股餿味還是焦味,不過這麽個地方,本身氣味就足夠難聞了, 也不差這一點。

呂雉端起陶碗面目表情的往嘴裏倒, 似乎這樣的食物並不叫她多為難, 只是一碗吃完後, 眼角的淚光和紅色,還是叫她的難過露了端倪。

夙食用完,男囚犯們都被帶走了,直到這時,呂雉才恍然驚覺,連坐的男子都被征去服役,那她們呢,會被怎麽處理?

呂雉的心高懸著,想了很多種刑法,會被斬掉腳指頭嗎?或者切掉鼻子?臉上刻字?那樣的她,還配為一國之母嗎?

然後會叫她們做什麽呢?罰為城旦舂?

呂雉想象了一下自己穿著紅色囚服,帶著刑具,被人看著舂米耕作的樣子,只覺得天旋地轉,幾乎立時就要暈過去,太過恥辱了!

呂雉咬緊了一口銀牙,心裏的恨鋪天蓋地的卷起。

小嬋也想到了這個問題,此時顧不上對周寧的害怕,真心實意的道:“若是少姬在就好了。”

少姬精通律法,給她們個痛快話,總比這樣提心吊膽的好。

又過了一會,任敖和另一個獄掾趕著一群別的女囚犯往她們這處來,呂雉見那些個女囚犯步履踉蹌,發髻散亂,衣衫不整,一看就知道她們遭遇了什麽,可獄掾們好像都不打算追究。

呂雉雙手握緊了拳頭,害怕得微微顫抖,這個地方是不講道理、沒有律法的嗎。

陌生的獄掾和任敖閑話道:“嘖,那些個囚犯鬧得可真兇,一晚上就搞出這麽大的動靜,真是給咱們找事,一個個黥面得廢多少功夫。”

任敖道:“他們都認為自己回不來了,害怕你黥面。”

反正都在死在驪山了,還在乎這邊罪加一等?

任敖打開了呂雉牢房的大門,“嫂子,走吧。”

呂雉拉著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嬋,問道:“去哪裏?”

任敖解釋道:“除了沒有了結的案子的嫌犯會被暫時關押在縣衙外,旁的都是各有各的安排,你們的事都明明白白的,也不用審,所以昨日抓齊了,今日就要分配到各處了。”

想著在實用為上的大秦牢獄裏吃閑飯養老,那是做夢,所以最後,呂雉和小嬋以及牢中其他婦人被帶到了一處院子舂米。

但她們雖然做著舂米的活,卻並不是被罰為了城旦舂,而是罰為隸妾。

隸妾即充作官奴婢,雖然也和城旦舂一樣為終身徒刑,但比城旦舂好上許多,一則不用穿囚衣也不用帶刑具,二則有起訴權,最重要的是可贖免。

呂雉看著外頭的太陽,只覺得全身都回暖了,父親不是吝惜錢財的人,他定會為她贖免的。

可等了一日二日三日五日,呂雉的雙臂好似被灌了鉛,重得擡不起來,也沒聽到她被贖免的消息。

小嬋一直和呂雉在一起,她們白日去小院做活,晚上便回到獄中。

小嬋很照顧呂雉,每天早上叫她起來如廁,平常做活時也總幫忙,但呂雉到底剛生產不久,虧了身子,根本熬不住。

小嬋便出主意道,請獄掾幫忙到呂家問問情況。

可惜任敖這幾日不當差,這幾日當差的另一陌生的獄掾瞧女囚犯的眼神總是怪怪的,總往一些羞人的地方瞧,所以呂雉不敢問他。

又熬了兩日,高強度的勞作終於叫呂雉撐不下去,一回到牢房,她就覺得自己額頭有些發熱,四肢也使不上力氣,像是要病了,便也顧不得害怕,喚那獄掾傳話。

獄掾見呂雉和小嬋招手喚他,嘴角勾著笑,一手撓著下巴,一邊踱步像兩人走來,一邊上下打量她二人。

原本見她們獨住在那重犯的牢房裏,還以為是什麽厲害角色,不想不過是一個亭長的妻子和妻妹,而且那亭長如今也算不得亭長了,不過是同僚看在過往的情分上,照顧了兩分。

他原本也不打算招惹她們,但她們如今主動喚他……

瞧著還算精神的那個,皮子難得的白凈,眼神也夠媚,就是五官普通,氣質也太蕩,這樣的,他見過太多,並不怎麽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