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約翰・法阿

現在,萊拉的腦子裏有了事情,便感覺好多了。給庫爾特夫人幫忙也很不錯,但潘特萊蒙說得對:她並沒做什麽正經八百的事情,僅僅是個可愛的寵物而已。而在吉蔔賽人的船上,卻有真正的事情要做,瑪・科斯塔則督促她完成這些工作。她打掃衛生、削土豆皮、沏茶,給螺旋槳軸承上潤滑油、清理螺旋槳上方的防草圈,她還刷洗盤子、打開閘門,把船的纜繩系在錨位上。不到幾天工夫,她便對新生活適應得輕車熟路了,似乎生來就是個吉蔔賽人。

但她沒有注意到,只要一有跡象表明岸上的人對自己表現出非同尋常的興趣,科斯塔一家就會警覺起來。也許她自己沒有發現,她非常重要,庫爾特夫人和祭祀委員會一定會到處找她。的確,一路上,托尼在小酒館裏聽到人們閑聊時說,警察正在突擊檢查住宅、農場、建築工地和工廠,也不做任何解釋,但是有謠言說他們在找一個失蹤的小女孩。這事兒本身就很奇怪,因為他們並沒有找過別的失蹤了的孩子。吉蔔賽人和岸上的人們都變得惶惶不安、緊張兮兮的。

此外,科斯塔一家對萊拉感興趣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但這在幾天之內她是不會知道的。

於是,每當經過閘門管理員的小屋或運河上的水灣的時候,或者經過任何可能會有遊手好閑的人出現的時候,他們便讓萊拉藏在甲板下面。有一次,他們經過一個鎮子,警察正在檢查河上所有過往的船只,兩個方向的交通都被控制住了。但科斯塔一家還是有辦法對付這個。瑪・科斯塔的床鋪下面有個秘密隔問,萊拉蜷縮在裏面躺了兩個小時。警察從船頭搜到船尾,東敲敲西碰碰,最後還是無功而返。

“可他們的精靈怎麽沒發現我呢?”她事後問。瑪・科斯塔便讓她看密室的隔板,那是用杉木做成的,對精靈有催眠作用。確實,當時潘特萊蒙在萊拉腦袋邊一直在甜甜地睡覺。

慢慢地,經過很多次走走停停、迂回曲折,科斯塔家的船來到了沼澤地,那是東英格蘭的一片從未在地圖上完整標示出來的寬闊、荒蠻、無邊無際的沼澤。它最遠的邊緣跟流人淺海的溪流和進潮口混在一起,難分彼此;海的另一邊跟荷蘭緊密相連,也是難以區分。在沼澤地中,有些地方的水已經被荷蘭人抽幹,並建造了堤壩,有的荷蘭人在那裏定居下來,因此沼澤地區的語言帶有濃重的荷蘭口音。但是,有些地方的水從來沒被抽幹過,也從來沒人在那兒種植過什麽東西或定居過。在最荒蠻的中部地區,鱔魚在那裏遊蕩,成群的水鳥在那裏生活,神秘的鬼火忽明忽暗(實際上是沼澤地上的沼氣燃燒時的自然現象),有的地方貌似道路,引誘著粗心大意的遊客,使他們在沼澤地裏遭受滅頂之災。然而對吉蔔賽人來說,這裏歷來就是安全的聚集場所。

此時此刻,吉蔔賽人的船只正經過上千條迂回曲折的河渠、小溪和水道,向沼澤中的高地駛來――在方圓數百英裏的濕地和沼澤中,這是惟一一塊稍微高一點兒的地面。那裏建有一座古老的木頭會議大廳,周圍是雜亂無章的永久性的房屋、碼頭、防波堤和一個鰻魚市場。吉蔔賽人進行串聯――也就是把所有的家庭都召集或集中起來的時候,水路上到處都是他們的船只,你可以在他們連成一片的甲板上朝任何方向走上一英裏――至少有這種說法。吉蔔賽人統治著沼澤地,別人誰也不敢到這裏來;當吉蔔賽人保持著和平、進行公平交易的時候,這些流浪漢們便睜一眼閉一眼地對待那些連續不斷的走私和偶爾出現的爭鬥。如果一個吉蔔賽人的屍體從海邊漂到岸上,或者被魚網絆住,那就不得了了――雖然僅僅只是一個吉蔔賽人。

萊拉聽著有關沼澤地居民、那只名叫黑殼的幽靈大狗、從神秘的油泡泡上升起的沼澤地的鬼火的故事,完全被迷住了,還沒等到達沼澤地,她便開始把自己想像為吉蔔賽人了。她本來很快就不知不覺地恢復了牛津口音,但是現在,她逐漸地帶上了吉蔔賽人的口音,還使用沼澤地的荷蘭人的詞匯。瑪・科斯塔不得不提醒她幾件事情。

“萊拉,你並不是吉蔔賽人。經過練習,你也許會被人當成是吉蔔賽人,但我們吉蔔賽人的特點並不只是吉蔔賽語言,我們的內心是很深的,有著強烈的感受。我們一直生活在水上,是‘水人’,而你不是,你是‘火人’。跟你最像的是沼澤地裏的火,你在吉蔔賽人心中就是這個樣子;你的靈魂裏有那種‘神秘的油’。愛騙人――你就是這樣,孩子。”

這句話讓萊拉感到很傷心。

“我從沒騙過誰!你去問……”

當然沒有誰可以去問。瑪・科斯塔笑了起來,但是很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