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全骰

月夜,平康坊。

平康坊,又稱為“平康裏”,位於長安最繁華熱鬧的東北部,當時的歌舞藝妓幾乎全都集中在這裏,酒樓、旗亭、戲場,青樓,賭坊遍布。青樓無晝夜,入夜閉坊之後,平康坊中仍是燈火通明,春意盎然,儼然一處“盛世不夜天”。

白姬、元曜、離奴路過“長相思”,經過“溫柔鄉”,徑自朝長安城最大的賭場黃金台而去。馬車在黃金台外停下,白姬、元曜、離奴下了馬車,站在黃金台外。

黃金台檐牙高啄,氣勢恢宏,大門頂端懸著黑色的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黃金台”三個熠熠生輝的大字。

元曜攏著衣袖,呆呆地問道:“鬼王的福地在黃金台嗎?”

白姬笑道:“黃金台只是福地的入口而已。”

離奴笑道:“主人,既然來了,不如賭一把試試手氣吧。”

元曜哭喪著臉道:“離奴老弟,我們是來拜訪鬼王的,不是來賭博的。還是快一些拜訪完,早些回去吧。”

白姬笑道:“軒之之言有理。”

白姬、元曜、離奴走進黃金台,雖然因為宵禁閉坊的緣故,晚上的黃金台賭客要比白天少很多,但仍舊人聲喧嘩,烏煙瘴氣。晚上的賭客,自然非人多一些。

大廳之中人與非人熙熙攘攘,沸反盈天,有的在玩樗蒲,有的在玩雙陸,有的在玩葉子戲,有的在玩六博戲,還有些賭徒正圍著賭桌玩猜大小,他們一擲千金,贏的人興高采烈,輸的人垂頭喪氣。

元曜仔細看去,在燈火之中,那些賭徒的臉有些是人,有些在人臉之下竟隱隱露出飛禽走獸的模樣,還有一些本就是虛無的鬼魂,在燈燭之中若隱若現。

元曜打了一個寒戰,垂下了眼。

蛇女與蠍女正在巡場,她們一個搖擺著妖嬈的身段遊走在各個賭桌之間,一個目光如炬地站在二樓的欄杆邊掃視著眾人。

蛇女看見白姬三人,裂開血紅的唇,朝他們款款走來。

蛇女笑道:“原來有貴客到了。”

白姬笑道:“今夜月白風清,適合訪友,我特意前來拜訪鬼王。”

蛇女笑道:“鬼王陛下最近身體有些不適,深居福地,不喜見人。不過,既然白姬大人親自來了,我還是去替您通傳一聲吧。”

白姬笑道:“有勞了。”

蛇女一邊向二樓走去,一邊笑道:“一樓太過吵雜,請白姬大人去二樓的雅室稍候吧。”

白姬點點頭,擡步跟上了蛇女的步伐。元曜、離奴急忙跟上了白姬的步伐。

蛇女把白姬三人安置在一間雅室之中,徑自去通報了。

白姬、元曜、離奴三人在雅室之中等著,不一會兒,有婢女端來了茶點。三盞淺紅色的浮著桃花花瓣的茶,一碟白玉豆腐似的杏仁糕,一碟焦黃色像是耳朵似的酥點。白姬、離奴看都不看茶點,元曜有些口渴,打算喝口茶水,他端起茶盞,正準備喝。

白姬道:“軒之真的要喝嗎?”

元曜有點懵,道:“喝茶還有假?”

白姬道:“軒之,你仔細看看那茶裏有什麽。”

元曜定睛一看,頓時嚇得頭皮發麻。那桃花色的茶水裏,除了桃花花瓣,還有一個帶著血絲的眼珠子。這顆血淋淋的眼珠子不知道是人眼,還是動物的眼,茶水都被染成了桃紅色。

元曜急忙丟了茶盞,又惡心又害怕。

離奴嘿嘿一笑,道:“這人眼桃花茶其實還蠻好喝的。在這黃金台裏,只在晚上供應,賣一兩銀子一盞呢。”

白姬詭笑道:“順便告訴軒之一句,點心最好也不要吃,那是人腦豆腐,糖油人耳朵。”

元曜只覺得頭皮發麻。

白姬、元曜、離奴繼續在雅室裏等著。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噼啪!”燈芯爆了一個燈花。

離奴忍不住罵道:“鬼王的臭架子真是大上了天!從黃金台去福地來回也不過半柱香時間,每次離奴來替主人您傳話也都是這樣,鬼王就愛擺架子讓人等,不等上兩個時辰,他就不肯露面。”

元曜正昏昏欲睡,聞言睜眼道:“畢竟是眾鬼之王,可能是事情比較多,規矩比較繁瑣吧。”

離奴道:“這鬼王就愛擺架子!”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白姬睜開了眼睛,道:“等一等也無妨。畢竟,咱們有事找鬼王還能來黃金台,鬼王可是根本就踏不進縹緲閣的。”

白姬三人又撐著睡意等了一個時辰,雅室的門才吱呀一聲開了,蛇女扭著腰走了進來。

蛇女一臉抱歉地道:“真不好意思,鬼王今晚心情不好,不想見客,白姬大人請回吧。”

元曜一愣,任是他脾氣好,心中也有些生氣。鬼王不見客倒也沒什麽,一開始說清楚就行了,可是讓他們深更半夜強打精神枯坐著等了兩個時辰,才來輕飄飄地說一句不見客人,這未免太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