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般若

白姬站在天風之中,若有所思地望著隨風飄落的合歡花。

元曜撓頭,道:“白姬,小生覺得這些狐狸之間的關系好復雜……胡辰真的是蘇姑娘殺死的嗎?”

白姬淡淡地道:“不知道。”

“白姬,你剛才說管狐不是活著的狐狸,是什麽意思呢?”

白姬皺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了。

“管狐不是活著的狐狸,而是一種東瀛鬼術煉成的狐魂,它聽從主人差遣,為主人做事。制造管狐,跟制造嬰骨笛(見《縹緲·提燈卷》第二折)差不多,做法非常殘忍。先抓一只活生生的狐狸,把它的身體埋在土裏,腦袋留在外面,不斷地毒打它,不給它吃東西。為了加深管狐的怨念,在狐狸饑餓得奄奄一息時,放上美味的食物在它面前,讓它看得見,卻吃不著。七天之後,當狐狸快要支撐不住,怨恨達到頂點時,割開它的喉嚨,讓它血液流盡,痛苦而死。狐狸一死,馬上用封魂咒將它的魂魄封印在容器裏,作法七七四十九日,徹底馴化狐魂。狐魂馴化完成,可以被術士役使時,就將狐魂放入一根竹管裏。這就是管狐了。”

元曜忍不住流淚,道:“原來,管狐經受了那麽殘酷的對待,阿飄姑娘好可憐……那些制造管狐的術士毫無人性,太可惡了!”

白姬道:“正因為經受過殘酷的命運,管狐一直充滿了怨恨,會反噬主人。阿飄姑娘沒有主人,想來她是反噬成功,逃離了。管狐善忘,沒有主人的管狐會漸漸忘記生前經受的一切,自我治愈心靈,以為自己是一只活著的狐狸。”

元曜擦幹眼淚,道:“善於忘記,也是一種好事。”

白姬肅色道:“管狐善忘,所以阿飄姑娘所說的一切,我不敢相信。軒之,這件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一陣山風吹過,山林深處的狐谷騰起一片如煙似紗的白霧。

元曜望著觀星台下,道:“啊,起霧了。”

弦月初上,狐宴在一座名叫“花月殿”的大殿裏舉行。花月殿位於狐谷的西北方,離摘星樓不遠,四周古樹參天,綠藤成蔭。

夜色涼如水,花月殿以金絲楠木為梁,水晶玉璧為墻,穹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仿如一輪明月,熠熠生光。地上鋪著一方一方的藍田暖玉,雲白光潔,鑿玉為蓮,朵朵刻成九瓣蓮花的模樣。

歌台之上,懸掛著一簾一簾半透明的鮫綃八寶羅帳。一陣夜風吹來,鮫綃隨風飄動,讓人如墜雲山幻海。鮫綃帳中,幾名褐衣樂師手持樂器,在演奏著空靈曼妙的音樂。

老狐王強撐著身體,斜倚在首位,一眾狐狸們皆按座次列席。桌案上擺滿了美酒佳肴,所用的器皿十分華貴,入目皆是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琥珀碗、象牙筷……

白姬坐在老狐王旁邊,元曜坐在白姬旁邊,離奴的位置空著。栗、十三郎、塗山川、長印、蘇媚兒等人也陪坐在下首,阿空因為眼睛受傷了,沒有來參加宴會。

元曜席地跪坐,摸了摸藍田暖玉的地板,觸手溫潤,滑膩如脂。這座大殿裏少說也鋪了一千多塊藍田暖玉,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嘆,大明宮都沒有花月殿奢華,怪不得千妖百鬼都說九尾狐一族富甲一方。

一個仆人快步無聲地上來,躬身對老狐王道:“稟狐王,找遍了狐谷,也沒看見貓大仙。”

老狐王生氣,顫巍巍地道:“繼續找!哪能把貴客弄丟了?!”

白姬抱歉地對老狐王笑道:“離奴不懂規矩,喜歡亂跑,給您添麻煩了。反正,它來這兒也是淘氣,就不必花力氣找它了。”

老狐王顫聲道:“如今狐谷多事,險象環生,不找到終歸不放心……”

白姬笑道:“離奴一向機靈,不會出什麽事。如果真出事了,也是它的命。”

老狐王見白姬這麽說,也就不再糾結找離奴的事了,只叫仆人們繼續去找,找到了請它來宴會。

元曜卻有些不放心,因為離奴從下午離開觀星台就沒了蹤跡,不見貓影。

老狐王勉力舉起金足樽,對白姬道:“山野鄙陋,沒有什麽好東西可以招待您,僅以此樽般若酒敬奉,聊表謝意。”

白姬端起碧玉觴,笑道:“老狐王太客氣了。這般若酒可是三界珍釀,聚千古醇酎之氣,融山川地氣之精華,想必是您壓箱底的珍物。”

元曜一聽,急忙端起面前的碧玉觴,但見碧色之中玉露晶瑩,聞之清香透骨,飲入口中,通體舒泰,靈智頓開。

元曜無意中朝一眾狐狸的桌案望去,卻見他們的酒樽裏並不是般若酒,而是別的佳釀。看來,這般若酒確實珍貴,老狐王只拿來招待客人,其它狐狸都沒有份。之前胡十三郎親自去懸崖酒窖,莫不就是奉命去取這般若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