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雨(第2/3頁)

“隨你。反正,我也覺得活夠了。”望著采女的臉,他想起了第一任妻子,生無可戀,萬念俱灰。

采女陰毒地笑道:“那我就慢慢地享用你了。”

采女對外宣傳,自己的丈夫已經壽終正寢了。

世間之人大驚,為他的死感到悲傷,寫下許多詩文紀念他,同時也哀嘆自己短暫的生命。

他被采女囚禁在密室裏,日夜遭受折磨。采女性情暴虐,內心惡毒,以折磨他為樂。她不僅在肉體上折磨他,還在精神上羞辱他,踐踏他。

肉體和內心遭受的雙重痛苦讓他麻木如死,采女用自己煉制的丹藥給他續命,然後繼續吃他的肉,飲他的血。

很快,二十年過去了。

他仍舊是年輕的模樣,她卻老了。——他畢竟不是太歲,他的血肉沒有讓人長生的功效。

皺紋爬上了采女的臉,雪色覆蓋了她的青絲,她捂著臉瘋狂地嚎哭道:“啊啊——為什麽沒有用?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能長生?!”

他在鎖鏈之下哈哈大笑,笑得十分悲涼。

采女憤怒了。她恨他,這份恨意源於嫉妒。他什麽都不用付出,絲毫不需要努力,就可以獲得長生。而她,付出了一切,犧牲了一切,努力了一輩子,卻還是躲不過衰老,躲不過死亡。她憎恨,她憤怒,她瘋狂,她絕望,她把他僅剩於世的三個兒子帶入密室,在他面前虐殺了他們。

當第一個兒子被采女生生地割斷喉嚨,鮮血噴濺了他一身時,他麻木了許久的心如同被一根刺刺疼了。

當第二個兒子被采女刺瞎雙目,又生生地被剝掉人皮時,他因為心中疼痛而大口大口地喘氣,幾乎沒辦法呼吸。

當第三個兒子被采女活生生地丟入裝滿沸水的銅鼎之中,他目睹著自己的兒子漸漸被煮熟到骨肉分離時,他心中噴湧出熊熊怒火。

他不想死了,也不想聽天由命了,他憤怒,他憎恨,他復活了。

他恨采女,他無比地憎恨她,想要殺死她,所以他要活下去。愛不能讓人死而復生,恨卻可以。

他開始反抗,拼勁全力地想掙開鐵鐐,想要活下去。

而她,卻消失了。

采女好久沒有出現了,他記得她最後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她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她說:“我要修仙去了。你就留在這兒,自生自滅吧。再見。”

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采女。雖然不見她,但她的臉日日夜夜出現在他的噩夢裏,他時時刻刻都在憎恨她。也許是因為吃了太歲肉的緣故,他不吃不喝也不會死去,他用無盡的時間來憎恨她。

時光如流水,他對采女的恨一日比一日深,一日比一日瘋狂。

也許過了十年,也許過了二十年吧,他記不清楚時間,他唯一記得的是對采女的恨。這份濃烈的,與日俱增的恨意支撐著他活下去,支撐著他對抗黑暗、孤獨、與絕望。

很久以後的一天,人世已經不知更叠了多少朝代,一個誤入密室的采藥人發現了他,解開了他的鎖鏈,將他放出了密室。

他回到人間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聽采女的消息,向她復仇。可是,他聽說她已經修成正果,位列仙藉。

他瘋狂而憤怒,凡人是不可能弑仙的。別說是弑仙,他甚至到不了她所在的地方。他空有一腔憤恨,卻無法發泄。

他隱姓埋名,帶著焚骨的憎恨行走在人世之間。他每時每刻都在憎恨采女,都在思索如何殺了她,可是始終沒有辦法。

他唯一能做的,是讓自己活著,他不能讓自己死在她前面。他要與天地齊壽,他要永遠地活著,只要他活著,就一定有辦法向她復仇。

如果他死了,他就輸了。

以前,他嫌棄自己無盡的空洞生命,現在他卻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這是他萬般無奈之下對付她的唯一武器。

然而,蒼天從不遂人願。

他,開始衰老了。

他活了一千多年,行走過了很多地方,自然見識廣博,他知道他的大限已經到了。他小時候吃了八天太歲肉,也就夠他活一千多年而已。對於凡人來說,這已經是千萬年難遇的福分。現在,除非他能夠再吃到太歲肉,才能續命。否則,他也將要衰老死亡,塵歸塵,土歸土。

衰老死亡,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事情。但是現在,他不想死,他也不甘心死,他還要復仇。如果現在死了,他胸中積壓了幾百年的仇恨將讓他死不瞑目。

他開始遍尋長生之法,可是沒有用。他走遍天涯海角尋找太歲,可是找不到。他已漸漸衰老,從一個青壯年變成一個耄耋老人。

天命難違,他卻始終不甘心。

終於,他走進了一處可以實現六道眾生任何欲望的所在。

他向女店主訴說了自己的欲望。

女店主雖有通天之能,但也沒有辦法弑仙。她只能幫他繼續活下去。她給了他太歲肉,讓他繼續活下去。他們約定,每當太歲出世時,她就去找太歲肉,他來找她,她給他太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