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光芒的含義(第2/3頁)

盡管缺少法律證據,但消息在鄉野地區迅速傳開,從那時起,馬滕斯家族受到了外部世界的放逐。沒有人願意和他們打交道,民眾像對待受詛咒之地似的避開他們偏僻的莊園。他們不知怎的想辦法靠領地內的物產堅持了下來,遠處山上時常能看見燈光,象征著他們還活著。最後一次有人看見那些燈光是1810年,但到最後燈光出現得越來越不頻繁。

另一方面,宅邸和所在的山峰逐漸成了惡魔傳說的孕育之地。人們越發不肯靠近那個地方,悄聲流傳的每一種民間奇談都在給傳說添油加醋。1816年之前,再也沒有人去過那裏,直到非法居住者發覺宅邸的燈光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人們組織隊伍前去調查,發覺老宅早就荒棄,部分已坍塌成廢墟。

莊園裏沒有發現白骨,因此人們猜測他們並沒有死,而是離開了。整個家族似乎早在幾年前就遷走了,臨時搭建的閣樓顯示出他們在搬家前已經繁衍了多少人口。他們的文明水準跌落到了極低的程度,朽爛的家具和散落的餐具在其主人離開前已被棄用多年就足以證明這一點。然而盡管令人害怕的馬滕斯家族不復存在,但鬧鬼古宅造成的恐懼依然如故。隨著新的怪異故事在退化墮落的山民之間開始流傳,這種恐懼變得更加劇烈了。古宅屹立在山頂上,一個激發恐懼的荒棄場所,與揚·馬滕斯的復仇鬼魂聯系在一起。我挖開揚·馬滕斯墳墓的那天夜裏,它依然屹立在我身旁。

先前我用“像白癡似的”形容我漫長的挖掘過程,無論目標還是方法,我這麽說都非常恰當。揚·馬滕斯的棺材很快就重見天日了,裏面只有塵土和硝石,然而我還在氣頭上,恨不得把他的鬼魂挖出來,於是我毫無理性而笨拙地挖開了棺材底下的土地。上帝才知道我希望能找到什麽——我只知道我在挖向一個人的墳墓深處,而他的鬼魂每到夜晚就會出來遊蕩。

我的鐵鍬挖穿了腳下的土地,我的腳很快也陷了下去,很難說此刻我究竟挖到了何等駭人的深度。在眼前的環境下,這種事情當然極為恐怖,因為地下空間的存在可怖地證明了我的瘋狂猜想。跌下去的一小段距離熄滅了提燈,不過我立刻掏出手電筒,開始觀察這條朝兩個方向無限水平延伸的狹窄隧道。隧道足夠讓一個人在其中匍匐穿過,換一個神智健全的人,在此時此刻肯定不會這麽做,然而我陷入狂熱,早已把危險、理性和潔凈拋諸腦後,一心只想揭開潛伏的恐懼的秘密。我選擇了宅邸的那個方向,不顧一切地鉆進狹窄的隧道。我盲目而迅速地向前蠕動,偶爾用我放在身前的手電筒照一照前方。

該用什麽語言形容一個人迷失在深不可測的地底的景象呢?他手足並用,扭曲身體,氣喘籲籲。他瘋狂穿行於永恒黑暗籠罩下彎曲盤繞的通道之中,完全忘記了時間、安全、方位和目標的存在。這其中不乏令人毛骨悚然之處,然而當時我的情況就是如此。我爬了不知多久,過去的生活褪色變成久遠的記憶,我成了幽暗深淵中拱動的鼴鼠和蛆蟲的夥伴。事實上,我只會在漫長的蠕動爬行後偶爾打開已經被我遺忘的手電筒,讓光明怪異地照亮隧道前方延展、彎曲的板結肥土。

這樣爬了不知道多久,手電筒的電池快要耗盡,隧道忽然向上形成陡峭的坡度,改變了我的前進方式。我擡起眼睛,毫無準備地看見我即將熄滅的手電筒在前方一段距離外照出了兩團魔鬼般的反光。兩團確定無疑、邪惡的光輝激起了讓我發瘋的模糊的記憶。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但大腦做不出讓我後退的反應。那雙眼睛開始迫近,但我看不清它長在一個什麽樣的身體上,只能勉強分辨出一只爪子。多麽恐怖的爪子!這時我聽見頭頂上遠遠傳來了轟隆聲,我知道這個聲音。那是山區的狂野雷聲,已經達到了癲狂的強度——我肯定向上爬了不少時間,因此地表離我不遠。發悶的雷聲隆隆作響,那雙眼睛帶著空洞的惡意注視著我。

謝天謝地,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麽,否則我大概已經死了。召喚出怪物的雷霆救了我,駭人的對峙持續了一段時間,外面看不見的天空中爆發出一道閃電,閃電在這附近時常劈向山嶺,被犁開的土地和大小不一的閃電熔巖隨處可見,那就是它留下的痕跡。這道閃電以神話般的狂怒撕開這條可憎隧道上方的土壤,讓我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還好我沒有昏過去。

山崩地裂,泥土滑坡,周圍一片混亂,我絕望地掙紮亂扒,直到雨點落在頭上才鎮定下來,這時我發現我從一個熟悉的地點爬出了泥土:風暴嶺西南山坡上一片沒有森林的陡峭空地。接連不斷的片狀閃電照亮了坍塌的地面和從較高處林木覆蓋的山坡向下延伸的怪異矮丘的殘骸,然而周圍過於混亂,我找不到我是從何處鉆出那致命的地下墓穴的了。我的大腦和土地一樣混亂,我忽然看見南方遠處爆發出一團紅色的火光,這時我幾乎忘記了我剛才經歷的那種恐怖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