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之屋的噩夢(第4/15頁)

某一個維度內的居民同樣有可能活著進入其他一個或多個未知、無法解釋的維度,無論後者位於特定的時空連續體以內還是以外,反之亦然。可以基本肯定的猜測是,從低維度向高維度遷移而產生的變異不是毀滅性的。吉爾曼無法明確解釋最後這個假設的理由,不過他在其他復雜問題上的明確足以彌補他在此處的不明確。他還論證了高等數學與魔法學知識某些特定方面的聯系,這些知識從不可言喻的遠古——人類時代和人類出現前的時代——傳承至今,先人對宇宙及其法則的了解要遠遠超過我們,厄普漢姆教授尤其喜歡這部分的觀點。

4月初,吉爾曼非常苦惱,因為他的慢性熱症毫無消退之意。同樣讓他煩惱的還有夢遊,這幢屋子裏的另外幾位租客都說他有這個問題。他似乎經常不在床上睡覺,樓下的租客屢次在深更半夜聽見吉爾曼房間的地板吱嘎作響。那位先生還聲稱在夜裏聽見鞋跟踩出的腳步聲,但吉爾曼認為他肯定聽錯了,因為鞋和其他物品到早晨總是還在原處。住在這麽一幢病態的古老屋子裏,一個人有可能產生各種各樣的幻聽——比方說吉爾曼本人,哪怕是大白天,也很確定傾斜墻壁之外和傾斜天花板之上的黑暗虛空中時常傳來抓撓怪聲的並不是老鼠。他異常敏感的耳朵開始在早已封死多年的屋頂空間裏尋找微弱的腳步聲,有時候這種響動的幻覺真實得令人痛苦。

然而,他知道他確實成了夢遊症患者。別人曾兩次在半夜發現他的房間空無一人,但衣物都擺在原處。向他證實這件事的是弗蘭克·艾爾伍德,他的這位同學家境貧寒,不得不住進這幢不受人歡迎的肮臟房屋。艾爾伍德經常在深夜學習,曾經上樓找吉爾曼請教微分方程的問題,卻發現吉爾曼不在房間裏。艾爾伍德的敲門沒能得到回應,他直接推開沒有上鎖的房門——這麽做確實有些冒昧,然而他非常需要幫助,覺得房間的主人不會介意被他輕輕推醒——但兩次他都發現吉爾曼不在房間裏。得知此事之後,吉爾曼思考過他光著腳、只穿睡衣有可能去什麽地方遊蕩。他決定,若是別人再發現他夢遊,他就必須查明真相,他考慮要在走廊的地面上灑些面粉,看一看腳印會通向何方。房門是唯一可能的出口,因為窄窗外不存在落腳之處。

隨著4月逐漸過去,吉爾曼被發燒折磨的耳朵捕捉到了喬·馬澤爾維奇哀怨的祈禱聲,這位迷信的織布機修理工在底層有個房間。馬澤爾維奇曾前言不搭後語地講述過老凱夏的鬼魂和喜歡拱人的尖牙毛皮小動物的漫長故事,聲稱有些時候它們鬧騰得過於厲害,只有他的銀十字架能夠賜他安寧,十字架是聖斯坦尼斯拉斯教堂的伊萬尼奇神父為此特地給他的。此刻他祈禱是因為巫妖狂歡日越來越近了。五朔節前夕,也就是瓦爾普吉斯之夜,地獄裏最黑心的惡魔在人間漫遊,撒旦的所有奴仆聚集起來舉行無可名狀的儀式和祭典。這段時間對阿卡姆來說總是很難熬,盡管米斯卡托尼克大道、高路和薩爾頓斯托爾街的好市民會假裝一無所知。壞事總會發生——往往會有一兩個孩子失蹤。喬了解這些事情,因為他的祖母在舊大陸聽她祖母講過這方面的往事。在這個季節,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祈禱和數念珠。凱夏和布朗·詹金有三個月不曾靠近喬、保羅·考延斯基或任何人的房間了,它們這麽安靜可絕對不是好事。它們肯定在策劃什麽陰謀。

4月16日,吉爾曼拜訪了一位醫生的診所,驚訝地發現體溫不像他擔心的那麽高。醫生仔細詢問他的情況,建議他去看神經科的專家。回想起來,他很高興他沒有去找更愛刨根問底的大學校醫。老瓦爾德隆先前就限制過他的活動,這次肯定會強迫他休息——但現在他不可能休息,因為他那些方程式離推導出了不起的結果只有一步之遙了。他非常確定他已經接近了已知宇宙和第四維度之間的邊界,誰敢說他不能走得更遠呢?

然而即便滿腦子都是這些念頭,他卻對這種怪異信心的來源有所懷疑。危險臨近的迫切感覺難道僅僅來自他日復一日寫滿紙張的方程式嗎?封死的屋頂空間裏那些輕柔、鬼祟、想象出來的腳步聲讓他提心吊膽。最近他還多了一種感覺,那就是有人在堅持不懈地勸說他去做某些他不該做的可怕事情。夢遊症又怎麽解釋?深更半夜他去了哪兒?哪怕在大白天和完全清醒的狀態下,偶爾也會在喧鬧得令人發瘋的熟悉聲音之中悄然滲入他耳朵的聲音又是怎麽一回事?除了魔鬼的吟唱之外,這個世界裏找不到相應的旋律,有時他害怕那是陌生的夢境深淵中模糊的尖叫和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