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山(第3/8頁)

其他學者也很快就來了。他們都非常著名。梅爾卓斯先生是個安靜和藹的紳士,一襲灰衣,作為昆蟲方面的專家,他收藏了237只死蟲子,全裝在一個盒子裏。謝普勒斯先生確定了倫敦城的建城日。這相當於倫敦的生日,因此他可以按星相學理論給倫敦算命——他知道倫敦的全部未來。福克斯頓博士因“康沃爾人是魚類”這一無可辯駁的觀點而為人所知。他鬈曲的胡須自然也就成了智慧的象征。

整個冬天,學者們高談闊論,約翰爵士非常高興。可是他過去的不幸給他留下了後遺症,任何事物在開始的時候越是討他喜歡,到最後就越是令他厭惡。開春之後,他開始在私底下叫他們天殺的、下流坯、酒鬼、惡棍;全然不論他們學識淵博,只抱怨他們吃得太多,還皺起眉頭陰起臉盯著他們,直盯得他們胃口全無,連一小塊面包也啃不動了,只能悶悶不樂地枯坐一旁。很快夏天到了,約翰爵士和我馬上就要結婚一年了。我絞盡腦汁想辦法,直到最後一天才終於想到了。

這天我和學者們坐在一棵正對著貪婪山的大山毛櫸樹下。

梅爾卓斯先生嘆氣道:“先生們,我們真是一群不幸的學究。可憐的約翰爵士還是一如既往的憂郁。”

“是啊,”謝普勒斯先生附和道,“但至少我們使得紹爾斯頓夫人……”(他是說我)“……非常快樂。她喜歡聽我們討論學問。”

“這是兩碼事,”奧伯雷先生說,“米蘭達一向都快快樂樂的。”

“奧伯雷先生。”我說。

“什麽事,米蘭達?”

“奧伯雷先生,有一件怪事我想問您,”我對他說,“迄今為止我一直住在貪婪山腳下,但我卻從未見過法利賽人。”

“法利賽人?”奧伯雷先生問,“法利賽人是什麽,孩子?”

“他們住在山上,”我告訴他,“或者山下,這個我不清楚。他們會把擠奶工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有時候他們會掃地、喝掉奶油或者在鞋子裏留下銀幣。他們戴著白帽子,能指揮馬匹和鱈魚,能騎在草莖上四處飛行,常常會飛到法國國王的酒櫃裏,喝光銀杯裏的酒,然後等著看壞人被絞死——如果願意,他們是可以救下這個人的。”

“哦!”福克斯頓博士明白了,“她是說仙子。”[1]

“對,”我說,“就是他們。法利賽人。我從沒見過。昆斯醫生說他們已經不像從前那麽人丁興旺了。昆斯醫生說法利賽人已經離開了英國,再也不回來了。我一個都沒見過。可是很多值得我們銘記的古人都在貪婪山見過他們,他們騎著病歪歪的小馬成群結隊地跑,都心情悲傷似的低著頭,很快就跑進漆黑的山洞和藍色的樹蔭裏去了。我想說的是,對歷史學家而言,再沒有什麽工作比研究法利賽人更有意義,也再沒有什麽地方比貪婪山腳下的風笛館更適合一探其究竟,因為他們就住在山上。奧伯雷先生,您知道召喚法利賽人的咒語嗎?”

“知道一些!”他回答,“阿什摩爾先生(這位牛津大學的歷史學家收集了所有咒語)都寫下來了。”

“奧伯雷先生。”我說。

“怎麽了,米蘭達?”他說。

“您能讓我見識一下這些咒語嗎,奧伯雷先生?”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梅爾卓斯先生就皺起眉頭問這些咒語是否有效。

“我不知道。”奧伯雷先生答道。

“我們首先要召喚誰呢?”福克斯頓博士問。

“蒂塔尼婭。”謝普勒斯先生建議道。

“普通的法利賽人就好。”我說。

“為什麽,米蘭達?”梅爾卓斯先生問。

“哦,”我說,“他們可以做很多事情呀:烤蛋糕、趕羊群、摜黃油、紡線……”

所有人聽了這話都大笑起來。

“你的侍女也能幹這些事,”謝普勒斯先生說,“我們主要是想弄清楚仙族的政治。因此最好是召喚仙後。而且,”他補充道,“她可能會給我們禮物。”

“但是,”梅爾卓斯先生說,“只有英俊的年輕人才會得到她的禮物。”

“我們夠英俊了。”謝普勒斯先生答道。

福克斯頓博士認為和仙子談話最主要的問題在於他們隨時都可能消失,所以大家最好把想知道的事情都羅列出來——這麽一來,如果哪個仙子願意和大家說話,按照清單提問會方便得多。

問:仙靈一族中是否存在宗教信仰?

哦,福克斯頓博士說,康沃爾郡曾有仙靈女子聽見一位可敬的紳士在祈禱,她便問像她這樣的仙子是否也能得到救贖和永生。那位紳士說不能。於是她失望地哭嚎著從懸崖上跳入泛著泡沫的大海。福克斯頓博士說,這個故事是他從一個終身厭惡謊言的義人那裏聽來的,否則他也不會相信此事。滿懷慈悲之心的梅爾卓斯先生甚至為此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