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梅兒(第4/4頁)

我從容地向前邁了一步,走向伊萬傑琳,走向她四周那令人愉悅的虛空,那允許她異能存在的虛空。再邁一步,走進自由的空氣裏,走進電流裏。我會馬上感覺到它嗎?它會立刻奔湧回來嗎?一定會的。必須會的。

但是她輕蔑地冷笑起來。她配合著我的步伐,向後退去,幾乎像是吼著說道:“別那麽快,巴羅。”

這是伊萬傑琳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她彈彈手指,指著老貓說:“你帶她一起過來。”

他們用鏈子拉著我的項圈,就像第一天把我帶進來時一樣,拖著我走。鏈子緊緊攥在老貓手裏,她和三重奏的壓制作用持續著,像打鼓一樣一下一下敲擊著我的腦袋。盡管我們看似步履輕松,在白焰宮裏走這麽遠的距離卻像是一直在猛力沖刺似的。像之前一樣,我沒有被蒙上眼睛。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認得清路。

我們越靠近要去的地方,我就越是熟悉,認出了很久很久之前,我曾自由閑逛的那些過道和長廊。那時候,我沒覺得有必要記住它們,但現在我盡力把宮殿的地圖印在腦子裏。如果我打算活著從這兒出去,我顯然得清楚這裏的布局。我的囚室是朝向東方的,在五樓——這是靠數窗子得出的結論。我記得白焰宮像是幾個環環相扣的方形,每一組建築外面都有個花園,就像我透過窗子看到的那個一樣。每走到一條新的走廊,高高的拱形窗子外面的景象就隨之變換:花園,愷撒廣場,卡爾和士兵們訓練的長條形場地,遠處的圍墻,外面新修建的阿爾貢橋。謝天謝地我們一直沒經過那些寢宮,我曾在那裏找到了朱利安的日記,曾在那裏目睹了卡爾的憤怒和梅溫靜悄悄的計謀。盡管我只在這兒住了很短的時間,可這座宮殿裏竟然有這麽多回憶,這真讓我驚訝。

我們又經過平台上的幾扇窗子,越過西邊的軍營,能看到卡皮塔河以及更遠處的另一半城市。屍骨碗就蜷伏在那些建築中間,粗陋笨重的樣子我再熟悉不過了。我記得這個視角。我曾和卡爾一起站在這些窗子前面。那時,我明知夜裏會發起突襲,卻對他撒了謊。可是,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會對我和他產生何種影響,造成何種後果。卡爾那時候曾輕聲說,他希望事情有所不同。這句嘆惋,我感同身受。

攝像機肯定在盯著我們,但我感覺不到了。我們走向這座宮殿的主樓,伊萬傑琳一言不發,她的官員隨從排著隊跟在她身後,就像一群黑色的鳥簇擁著一只鋼鐵天鵝。不知什麽地方傳來了音樂聲,一下下沖擊著,像是腫脹沉重的心跳。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音樂,甚至在宮廷舞會上,或者卡爾的舞蹈教學裏,也沒有聽過。這音樂仿佛擁有生命,像是黑暗、扭曲、怪異的邀請。走在我前面的伊萬傑琳一聽到這音樂,立刻就繃起了肩膀。

主樓大廳空空如也,非常古怪,只有幾個警衛把守在走廊上。是普通警衛,而非禁衛軍。禁衛軍一向是跟在梅溫左右的。我以為伊萬傑琳會向右轉,穿過那豪華宏偉的拱形大門,往主殿走。但是沒有,她一直往前走,帶著所有人擁向另一個我同樣熟悉的地方。

議會大廳。完美圓潤的大理石,拋光閃耀的木料,座椅沿著墻壁圍成一圈,華麗的地板上裝飾著諾爾塔紋章和烈焰王冠——紅色、黑色、貴族的銀色,尖角猶如熊熊燃燒的火焰。我一見到這些就走不動了,閉上了眼睛。老貓會拖著我穿過議會大廳的,我知道。我很樂意被她拽著走,因為我不想看見這裏的一切。沃爾什死在這裏,我記得。她的臉孔在我的眼前閃回。她像兔子一樣被追逐圍捕,追捕她的是狼——伊萬傑琳、托勒密、卡爾。他們在阿爾貢的地下通道裏搜捕,而她正奉紅血衛隊的命令在那裏盯著火車隧道。他們抓住了她,把她拖到這裏,由伊拉王後審訊。審訊沒進行多久,因為沃爾什自殺了。她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面吞下了毒藥,保住了紅血衛隊的秘密,保護了我。

音樂的聲音加大了,我睜開了眼睛。

我們已經離開了議會大廳,可眼前的景象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