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已經連著三天一無所獲了,除了新血的屍體,以及失敗,於是我們便決定到坦普林去看看。它位於前往德爾菲的途中,是個安靜的河邊小鎮,大多為居民區,由龐大的銀血族莊園和逼仄的紅血族屋舍組成——主子和仆人。坦普林是個棘手的地方,這裏沒有大片森林、隧道或擁擠的街巷可供藏身。通常我們會依賴謝德幫我們穿墻入室,但今天他沒來。他前一天扭傷了腿,原本的傷勢沒等完全愈合就又加重了。卡爾也不在,他留在營地訓練新成員,只派了艾達駕駛“黑梭”。此刻她仍然留在飛機那兒,淡定地窩在駕駛座裏看書,一如往常。我盡力不顯露出慌張的樣子,像卡爾那樣指揮有度,不過他和哥哥不在,我總有種沒著沒落的奇怪感覺。我還從來沒有在他倆不同行的情況下去尋找征募新人,這次就是我證實自己的機會。我要告訴其他人,我不只是伺機出鞘的武器,還是他們可以與之共同戰鬥的人。

所幸我們還有個堪稱優勢的新人一起來。他名叫海瑞克,是我們兩周前從歐瑞恩普拉蒂斯的采石工地找來的。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征募行動,希望平安無事。這個人有著采石工人特有的細長緊繃的肌肉,膽子不大,老是縮成一團。我和法萊一致決定將他安排在馬車的側翼,暗中關注,以防他撒丫子跑了。和我們一起來的尼克斯坐在我對面,克朗斯趕著車,他倆更關心前方的路況。

我們的馬車和其他車子排成一列行進,那些車上都是商人和要到鎮子裏去上工的勞工。我們的這輛是偷來的,馬也是偷來的,長著斑點,瞎了一只眼,還跛了一只腳,老態龍鐘。克朗斯緊緊抓著韁繩,趕著馬往前走,想追上其他車子混進去。在前方,鎮子的邊界隱約可見,洞開的大門兩邊立著裝飾繁復的石柱,中間拉著一面旗子——熟悉的標志,熟悉的家族。紅橙相間的顏色,幾乎要與清晨的陽光融為一體。來洛蘭家族,湮滅者,德爾菲的領主。我看著它,想起了輝映廳槍擊事件中那三具湮滅者的屍身,他們都是來洛蘭家族的人。其中的父親名叫貝裏克斯,是被法萊和紅血衛隊鎖定暗殺的。他的一對雙胞胎兒子——比嬰兒大不了多少——死於槍擊之後的爆炸。他們的面孔被張貼在王國各地,出現在所有的新聞報道中,成了號召銀血族團結一心的宣傳符號。紅血衛隊殘殺兒童。紅血衛隊必須被摧毀殆盡。

我看了一眼法萊,想知道她是否了解這紅橙旗子的含義。但她的注意力在前頭的警衛身上,海瑞克也是。他眯起眼睛,聚精會神,發抖的手緊握成拳頭。我默默地碰了碰他的胳膊,鼓勵他。“你做得到。”我小聲地說。

他回給我一絲極小的微笑,我很肯定地坐直了。我相信他的能力——他已經花了所有時間來練習,必須相信自己才行。

尼克斯緊張起來,襯衫之下的肌肉繃緊了。法萊則沒那麽明顯,但我知道她時刻準備著抽出靴筒裏的刀子。我不會表現出恐懼的,為了海瑞克。

警衛軍官守在大門邊,盯著每一個經過的人,打量他們的臉,檢查他們的貨物,更不用說核對他們的身份證件了。這些銀血族根本不在意紙片上寫著什麽,他們接受的命令是找到我和我們的人,而不是離他們鎮子老遠的什麽農民。很快就輪到我們的車了,一切如常,只有海瑞克上唇上的星點汗珠兒表明,他正在做著什麽。

克朗斯刹住了馬車,按警衛的命令停住了。警衛盯著他的時候,他垂著臉,看著地面,畢恭畢敬,唯唯諾諾。正如我們預計,警衛沒找他的麻煩。克朗斯不是新血,也沒人知道他與我們有關聯。梅溫不會追殺他的。警衛轉過身,繞著馬車細細勘察,搜檢著車廂內部。我們全都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喘。海瑞克的異能還沒有練習得那麽嫻熟,不能掩蓋住聲音,只能在視覺上做手腳。有那麽一瞬,警衛與我四目相交,我擔心是不是海瑞克失敗了。不過在這心跳都要停止的驚魂一刻之後,他便滿意地走了。他看不見我們。

海瑞克的異能相當離奇特別——他能創造幻象,就像海市蜃樓那樣,讓人們看見原本不在眼前的東西。此刻他就用“一輛空空如也的馬車”的幻象把我們藏起來了,我們置身於“空馬車”裏,誰也看不見。

“你運的是空氣嗎,紅血?”警衛不懷好意地笑道。

“我是要到德爾菲城裏去運貨的。”克朗斯按照艾達教他的話,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她昨天研究了貨運路線,只是一小時的閱讀,就已經將諾爾塔的進口出口情況摸得一清二楚。“運毛紡品,長官。”克朗斯說。

不過那個警衛已經走開了,毫不關心。“走吧。”他揮了揮戴手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