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奇怪的是,我這三天睡得比之前一整個星期加起來都多。嚴苛的訓練加上長時間的行動計劃推演把我們所有人累得夠嗆。征募行動已經完全中止了,而我沒有一點兒想念。每一次千鈞一發的結果,要麽是松一口氣,要麽是更大的恐慌,而這兩者對我來說都極具摧毀力。太多無辜之人被拋上了絞刑架,太多孩子選擇離開母親,太多的割裂發生在此刻與過去的生活之間。不論好壞,這些都是我帶給他們的。但是現在,“黑梭”停在地面,我的時間都花在了地圖和路線圖上,我感到了另一種羞愧:我放棄了營地之外的那些新血,正如卡梅隆指責我放棄了“小玩意兒軍團”裏的孩子。又有多少嬰兒和兒童會因此而死去?

但我也只是孤單一人,只是個不再笑得出來的女孩。我把她藏起來,藏在我的閃電面具之後,不讓人知道。然而她一直都在,慌亂地,驚惶地,害怕地。所有醒著的時刻,我都把她推開,可她仍然糾纏著我,永遠不會離開。

所有人都睡得很沉,甚至連卡爾也是。他要確保大家在緊張的訓練之後得到盡可能多的休息。奇隆和我恢復了交談,重新接納了彼此,卡爾卻日漸回避,就像是他的腦袋裏已經沒有多余的空間用來對話了。克洛斯監獄纏住了他。他每天都比我醒得早,草草記下那些新的想法、清單,我們能搜尋來的所有紙片都被他寫得滿滿當當。艾達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她極其專注地記憶著一切細節,以至於我都覺得她的目光能在地圖上燒穿兩個洞。卡梅隆從不走遠,雖然卡爾命令她休息,可她還是一分一秒都更疲憊,眼上掛著黑眼圈,不是坐著就是倚著什麽。但她沒有過什麽怨言,至少當著大家的面時沒有。

今天是我們出發前的最後一天,卡梅隆顯然心情糟透了,槍口對準了她的訓練夥伴——洛裏和我。

“夠了。”洛裏咬著牙,噝噝吸氣。她單膝跪地,沖著卡梅隆的方向直擺手。卡梅隆握緊了拳頭,不過又松開了,讓自己的能量松弛下來,撤回了壓制對方異能的簾幕。“你要對付的是我的感官,而不是我。”洛裏說著費力地站了起來。盡管她來自肯多斯港——一個被風雪和海浪侵襲,幾乎被遺忘了的崎嶇山城,卻還是冷得拉緊了外套。卡梅隆的滅失異能不僅能奪走人與生俱來的武器,還能讓人整個衰竭:脈搏變慢,眼前發黑,體溫下降,仿佛骨髓之中的某些東西被攪動擾亂了。

“抱歉。”卡梅隆現在能少用詞就少用,相較於她那義憤填膺的演講來說,這是個喜人的改變。“我還沒掌握。”

洛裏也用相同的口氣說:“好吧,你最好快點兒掌握。我們今晚就要出發了,科爾,你可不是去玩兒的。”

終結爭吵可不像是我會做的事:慫恿她們還差不多,不然也是袖手旁觀,但勸阻嘛——好吧,我們沒時間爭來吵去的。“洛裏,夠了。卡梅隆,再來。”梅瑞娜的宮廷腔助我一臂之力,她倆都停下來聽我講話了。“鎖死她的感官,讓她變成普通人,控制她天生的異能。”

卡梅隆臉頰上的肌肉抽動著,但她沒說任何反對的話。她知道這是必須做的事,再怎麽抱怨也沒用。就算不是為了我們,這也是為了她自己。學習控制自己的異能,這是她眼下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我們的交易就是這樣,我訓練她,她帶我們去克洛斯。

洛裏卻沒那麽情願。“你下一個來,巴羅。”她對我咕噥道。她的北方口音尖厲而冷硬,就像她和她那條件惡劣的家鄉一樣。“科爾,你要是再敢把我弄得這麽難受,我就趁你睡覺時給你一頓胖揍。”

不知為什麽,這竟然讓卡梅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你可以試試,”她伸了伸又長又彎的手指,“誰怕誰啊。”

我看著,等著,但是洛裏的異能比卡梅隆的還難以察覺。她這所謂的“感官異能”是指聽覺、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都極度提升,敏銳得不可思議。她能像鷹一樣看到極遠的地方,聽到一英裏之外樹枝斷裂的聲音,簡直堪比獵犬。不過洛裏不喜歡打獵,她更喜歡在營地裏負責警戒任務,用她極為銳利的視覺和聽覺巡查四周的樹林。

“輕松點兒。”我指點她。卡梅隆全神貫注地擰起眉毛。我了解這種感覺:身體裏有某種東西要釋放掉,就像是松開堤壩的閘門,讓一切都噴湧而出。這相對容易。凝神聚氣,收攏能量,平穩堅定地控制,這才是更難的。“它是你的,卡梅隆,你擁有它,它聽從你。”

她的眼睛裏有什麽一閃而過。那不是她常有的憤怒,而是——驕傲。我也了解這種感覺。像我們這樣的女孩,一無所有,無可期待,知道有什麽東西竟然是只屬於自己的,沒人能來爭搶,那實在令人興奮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