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我一睜眼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身影站在床邊。來了。我溜出去,違反了禁令,他們要殺掉我了。

但絕不束手待斃。

我沒給那人留任何機會,就從床上躥起來,準備保護自己。我的肌肉繃緊了,令人愉悅的電流脈沖也在我身體中蘇醒。但看清那身紅色的制服時,我便知道這不是什麽殺手。我認識她。

沃爾什熟門熟路,似乎經常做這樣的事,而我顯然不是。她站在一輛金屬推車旁邊,車上滿是茶、面包和其他我可能想要的早餐。她像個馴順的侍從那樣緊閉著嘴巴,眼睛卻仿佛在沖我嚷嚷。她盯著我的手,那上面盤旋著我已然習慣的火花。我甩甩手,蹭了蹭流動著光電的血管,直到它們縮回皮膚裏去。

“真是對不起,”我躲遠一點兒,她仍然沒說話,“沃爾什——”

但她只管準備著早餐,然後說出了讓我無比震驚的幾個字。這幾個字如今在我聽來如同禱告——或是詛咒。“揭竿而起,血紅如同黎明。”

我震驚得呆住了,都沒能答上話,她就往我手裏塞了一杯茶。

“等等——”我想拉住她,但她躲開了,深鞠一躬。

“慢用。”她突兀地結束了對話。

我呆呆地盯著她的背影消失,房間裏靜默一片,只回響著她沒說出口的話。

沃爾什也是紅血衛隊的人。

我手裏的茶杯出奇地冰冷。

我低頭一看,茶杯裏裝的不是茶,而是清水。杯底有一張紙條,上面的字跡正在暈開。墨水分解成細小顆粒,打著旋兒溶化在水中,沒留下一點兒痕跡,最後只余一杯渾濁的水和一張皺巴巴的紙。我的第一次反抗行動,毫無證據可循。

紙條上的訊息不難記,只有一個詞。

午夜。

我意識到自己和紅血衛隊的聯系相當緊密,這讓我很安慰。但不知為什麽,我發起抖來。也許,盯著我一舉一動的,不只是那些攝像機。

而這也不是僅有的紙條,另有一張躺在床頭櫃上。我的新日程表由王後親筆寫成,那完美的字體真令人惱火。

你的作息有所更改:06:30,早餐;07:00,訓練;10:00,禮法;11:30,午宴;13:00,禮法;14:00,課程;18:00,晚餐。盧卡斯會全程護送。此作息不接受任何協商。伊拉王後殿下。

“所以他們終於讓你進階參與訓練了?”盧卡斯沖我咧嘴一笑,似乎因為帶著我通過了第一階段的試煉而頗為自豪。“你的表現要麽特別優秀,要麽就是糟透了。”

“好像兩者都沾點邊兒。”

更糟了。我回想著昨晚在家裏發生的事情,知道這新日程表是拜卡爾所賜,但我沒想到他動作會這麽快。說真的,要參加訓練我很是興奮。如果就是我曾看到的、卡爾和梅溫所做的那種訓練,個人能力的特訓,我肯定會跟不上進度的,但至少有人能跟我聊聊超能力什麽的。如果我真正夠好運的話,我會把伊萬傑琳揍得爬不起來,後半輩子都淒慘地臥床度日。

盧卡斯咯咯笑著搖頭說:“做好準備吧。眾所周知,那些教官能擊倒最強壯的戰士,他們可不會喜歡你的無禮。”

“我也不喜歡被打趴下。”我反駁道,“你的訓練是什麽樣的?”

“唔,我九歲的時候就直接入伍了,所以我的經歷和別人不太一樣。”他說,似是回憶起過去,眼神黯淡下去。

“九歲?”在我聽來這簡直天方夜譚,不管有沒有超能力,這年紀怎麽可能入伍呢。

但盧卡斯若無其事地聳聳肩說:“前線是最好的訓練場,即使是王子們,也會到前線去訓練一段時間。”

“但你現在在這裏,”我打量著盧卡斯的制服,黑銀相間,是警衛的制服。“你不再是戰士了。”

盧卡斯的笑容第一次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令你備感糾結吧,”他更像是在捫心自問,“人不該命中注定就要上戰場。”

“那紅血族呢?”我聽見自己反問。布裏、特裏米、謝德、老爸、奇隆的父親,還有幾千幾萬其他紅血族人。“他們比銀血族更善戰嗎?”

我們一直走到訓練大廳的門前,盧卡斯才終於開口回答,他看起來有點兒不自在:“世界就是如此運轉。紅血族服務、工作、作戰,這是他們擅長的事,他們生來就該如此。並非人人都與眾不同。”我必須得咬住舌頭才能忍住不沖他大喊。

我怒火中燒,但沒說一句反駁他的話。發脾氣,即便是對著盧卡斯,也不會換來好臉色。“要不是在這兒,我絕對忍不了。”我生硬地說。

盧卡斯看到我不高興,微微皺眉。他放低聲音,語速極快,仿佛不想被別人聽到似的。“我沒有提問這種奢侈的權利,”他低語道,一雙黑眼睛緊盯著我,裏面有千言萬語,“你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