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頁)

我的心越來越慌,開始查找號火的源頭,看消息最早從哪裏傳來,當時感覺自己全身血液發涼:共有九束號火,排成直線,沿斯賓多河延展。第九束號火就在德文尼克村。警報是從我們村發出的。我站在那裏,遙望火焰,然後才突然意識到:龍君不在。他現在應該在群山深處,前往黃沼澤的中途。他不可能看到號火,就算是有人給他帶去消息,他也只能先解決奇麥拉。要一星期,他曾說過,而現在並沒有任何其他人——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有多蠢。我從來沒想過使用魔法,我的魔法,我一直覺得它完全無用,直至那時我站在窗前,認識到此刻再無別人,只有我一個。認識到不管我有多大一點兒本事,不管多貧乏、多笨拙、多不熟練,我的魔法能力都已經超過我們村的所有人。他們需要幫助,而我成了唯一能提供幫助的人。

我愣了一會兒,轉身飛快地跑到樓下實驗室。我驚恐地深吸一口氣,拿了一個灰色藥瓶,就是曾把我石化的那種。我還拿了火焰之心,還有龍君用來救活王子的那種酏劑,加上一個綠色小瓶,他提過一次,說它可以用來種植物。其實我想不出這些藥瓶都能怎樣用,但至少我知道它們是幹什麽用的。其他那些魔藥,我既不知道名稱,也不敢碰。

我把它們包起來,拿回自己房間,開始絕望地撕扯我剩余的套裙。把一段段絲綢接起來,做成一根長繩。等它足夠長——我希望是吧——我就把它丟出窗外,循著它的方向俯視。夜色濃黑,下面也沒有燈光可以幫我看清繩子是否長及地面。但我別無選擇,只能實際試一下了。

之前我曾用扯破的裙子縫過幾個包,這是我小小縫紉計劃的一部分成果,現在,我把玻璃瓶放進其中一個小包裏,用布片好好分隔開,把包斜挎在肩上。我努力不去想自己在做什麽,現在我緊張到喉嚨打結。我兩只手抓緊絲綢的長繩,爬出窗外。

我以前爬過老樹:我最愛老橡樹,只要扔一根破繩子到樹枝上,就敢爬到它們上面。但這次的攀爬跟那時候完全不同。塔身的石料平整到異乎尋常,甚至它們之間的縫隙也相當狹小,還抹了灰泥,表面完全抹平,這麽多年也沒有開裂或者脫落。我踢掉鞋子,任由它們掉下去,但就算是光腳,還是找不到蹬踩的地方。我全身的重量都在那根絲綢長繩上,手心冒汗,兩肩酸痛。我向下滑行,再抓緊,有時就懸吊在空中,那袋子來回搖擺,在我背上充當醜陋的負擔,瓶裏的液體汩汩作響。我一直向下,因為別無選擇。現在要爬上去,比下去還要難。我開始幻想松手的後果,因此知道自己的力氣快要用完,我幾乎已經說服自己,相信現在摔下去可能也不會太慘,卻意外地發覺腳被戳了一下,好痛,原來我已經到了平地上,直接踩穿了塔身邊緣半尺厚的松軟積雪。我把鞋子從雪裏挖出來,沿著龍君開辟出的前往奧爾申卡的小路狂奔。

我剛到那裏的時候,他們完全不知道該拿我怎麽辦。我跌跌撞撞跑進小酒館,一邊大汗淋漓,一邊又冷得要死,我的一部分頭發黏在額頭上,靠近呼吸路線的發梢上卻結了冰霜。那裏的人我全都不認識。我倒是認出了鎮長,但以前也沒跟他說過一句話。他們很可能把我當成一個瘋婆子,但鮑裏斯在那兒:他是瑪莎的爸爸,瑪莎是跟我同歲的一個女孩,他也去了龍君選侍女的現場。他說:“那個是龍君的女孩。她是奧德雷的閨女。”

以前那些女孩,在十年期滿之前都沒有離開過石塔。盡管號火一定代表緊急狀況,但我覺得,他們一開始肯定是寧願自己設法應對黑森林派出來的任何妖物,也不想看到我突然闖到面前,我本身絕對是麻煩,又不見得能幫大家解決任何問題。

我告訴他們,龍君去了黃沼澤;我還說需要人幫忙送我去德文尼克村。他們不開心地相信了前一條;我很快意識到,他們完全沒有執行第二條的意願,不管我怎麽說自己上過魔法課。“你到我家來,我老婆會帶你過夜。”鎮長說著,轉身看向別處,“達努賽克,騎馬去德文尼克村:他們需要知道現在只能自己堅持,不管碰到了什麽麻煩,我們還需要知道,他們需要怎樣的幫助。我們會派一個人進山——”

“我才不會到你家過夜!”我說,“如果你們不送我去,我就自己走著去。我還是會比其他能幫忙的人更早趕到!”

“夠了!”鎮長對我吼道,“聽著,你這個笨孩子——”

他們當然害怕。他們以為我是偷跑出來的,只想趁機回家而已。他們不想聽我哀求幫助。我覺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自己也覺得羞恥,要交出一個女孩給龍君;他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還是這樣做了,因為別無選擇,而這件事又沒有嚴重到迫使他們起義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