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禍世(第4/6頁)

靜靜的對峙持續不過數秒,街上人群毫無先兆地,突然爭先恐後向安沖了過來,表情扭曲,窮兇極惡,仿佛統統與安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最詭異的地方在於,每個人都口唇緊閉,一聲不出,場面安靜得像個黑白的噩夢。

安眼都不眨,退後一步,將門隨手關上,正撞中當先沖過來的兩人,撞得很狠,就那麽直端端飛了出去,滾在街上,被後來的人踩踏足下,滿地死命掙紮,又掀翻了其他人,倒地者互相毆擊,牙撕齒咬,大打出手,漩渦般卷入更多人,場面極為混亂。但無論踩者滾者傷者怒者,即使皮開肉綻,血流劈面,彼此卻都沉默以對,除了肢體碰觸帶來的聲音,連一絲呻吟都沒有。

不管從什麽角度來看,這些都是人。但在正常情況下,人是不應該變成這樣的。

那兩個騎馬的家夥就顯然是始作俑者。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進攻者在門前猛烈撞擊,聽聲音來看,有幾位仁兄使用了自己的腦袋作為攻城木。腦袋的好處是尺寸恰當,操作方便,不值得推薦的是硬度不夠,折舊率非常高。

安仰頭看了一下房頂,德黑蘭位於地震帶之上,城中不準建四層以上的高樓,這棟房子尤其矮小,一道木質橫梁貫穿房頂作為主要承重,一盞燈垂下來,輕輕搖晃著。

他輕捷地跳起來,抓住燈架,另一只手再抓住橫梁。

不知換了幾輪腦袋,門中裂,暴徒們亢奮無極,潮水一般湧入。此時安大喝一聲,手臂使力下拉,橫梁訇然墜地,連帶整座房頂倒塌,沖進來的人全部葬身廢墟中。而安隨那一拉之勢,沖天而起,空中停留一瞬,看準黑色駿馬方位,引臂為弓,搭手為弦,以空氣為利矢,灌注最大能量值,“嗖嗖嗖嗖”連射四箭。無形箭矢帶著淩厲絕倫的破空之聲,如雷震般呼嘯而去,速度快如光陰,刹那間正中目標。

兩匹黑色駿馬齊齊人立,發出喑啞怪異的長嘶,聲音如銹鐵交擊,隨即四分五裂而開。但馬身裂而不見血肉,只是化身為暗色塵灰,在空中四散而去,轉眼無影無蹤。

馬上的青銅騎士跌落塵埃,站得筆直,血瞳睜到極致,緩緩掃射四周,被埋在倒塌屋宇中的暴徒只是一小部分,滿街聚集的卻越來越多。安四箭射完,發現方圓百米之內,自己竟然無處可落地。

他很快意識到,青銅騎士的血瞳與街上匯集的活死人暴徒有最直接的關系。血瞳就像一盞燈,而混亂血腥的事態是滋養它們的能量之源,相輔相成,血色越深越亮,便能令場面越混亂不可收拾。

遠處傳來警燈呼嘯聲,但無論警察還是軍隊,都無法與妖物對抗,全副武裝的參與者只會令殺戮進一步升級。

這是什麽,從哪裏來,有何貴幹,安一概不知。但今天晚上不幹掉這兩個王八蛋,整座城市恐怕就會陷入完全失控的大屠殺。

德黑蘭變成人間地獄會怎麽樣,安不是很關心,但他還有兩個孤獨靈魂擁有者要拜訪,其中之一也在不遠的區域,萬一他們也被同胞莫名其妙幹掉了,安不是白跑一趟?

安一邊急速思考,一邊下墜,落到附近的一棵樹頂。腳下的感覺很奇怪,不是樹葉,也不是鳥窩,而是——

青銅騎士的頭頂。

那是一種極虛無的感覺,但腳尖又未曾陷入,結實地踏著。

他們兩個什麽時候跑過來的?

兩雙血色瞳仁緩緩擡起與他對視,距離極近,避之不及,安的腦海中忽然升騰起一陣異樣的灼燒感。

那是一種極度的憎恨與憤怒。

來得無緣無故。

但怎麽會真的無緣無故。

這一生中最不能回首的場面分明就在眼前回放。

阿落的胸膛被撕開,他天真的臉容瞬間被死亡染成煞白,帶著天大的訝然不解。

我的兒子。我一生唯一的感情所寄。

仇恨系在安的脖頸上,比束縛普羅米修斯的鐵鏈更堅固,比西西裏福斯推動的鐵球更沉重。

他張開口,發出沉重的喘息。

要去殺掉那剝奪我幸福的人,要讓他的血洗幹凈我心頭的灰燼。

安模模糊糊這樣想著,不由自主揮出手臂,半邊大樹被劈開,青色汁液流出。他和青銅騎士一起落地,被緊緊夾在兩人之間,身不由己地,想跟隨他們,奔赴以血還血之屠場。

但這瞬間,極為突然,亦極為微弱的,內心深處,傳來一聲嘆息。像點滴清泉,固然無力撲滅焚滅天地的狂熱火焰,卻正好滋潤了眼瞼,使看的人有一刻的清明。

安立刻反應過來,像控制滿街凡人一樣,血瞳同樣也控制了他。

只要心中有惡的種籽,便在他們勢力範圍之內。

無論本身擁有多麽大的能量或法力。

心為身之引,身為心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