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通道

那一天安離開德黑蘭的時候,心情比來時要輕松許多,盡管遭遇了青靈引發的大規模內亂,他為之而來的兩個靈魂還是輕松到手。

城市的街道已經被破壞得不像話,大批軍警不分晝夜地巡邏,鎮壓發作起來如同獸群一般毫無理性與節制的暴民。

也有能掙脫血瞳控制的人,提著熱水食物,冒險幫助在暴亂中受傷或失去庇護所的人,他們像一堆小小火苗,在冰天雪地中堅持著人類光明的一面。

安在某些場合也會出手救下無辜的受害者。

行俠仗義從來不是他那杯茶,不過心裏似乎有些微妙的暗示。

對於執意將命運和自己緊緊捆綁在一起、全盤交出自由的那個人,這些小小的善行,說不定是她難得的樂趣。

踏出伊朗的邊境,他折向西邊,往縱深入沙漠的一系列阿拉伯國家進發,下一個目標在埃及的王城開羅。他的進度也許可以加快,以早日完成那張逐漸飽滿起來的靈魂地圖。

開羅與德黑蘭相比,不見得更美麗繁華,但總算比較安定,青靈所帶來的騷亂也輕微一些,盡管如此,國家安全部門還是如臨大敵,在國家標志性的鳳凰花樹和棕榔樹下,往往可以見到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駐守。

街邊報攤貼出大幅頭條,青靈的存在超越了傳說,堂而皇之登上了國家媒體,越來越多人注意到,有什麽人類之外的東西在導致血腥的蔓延。虔誠的教徒已經認定,這是真神給予的末日征兆,人們必須徹底懺悔。

安拿錢想買報紙。

手肘往後彎,碰到了一個人。

他後背的的每一根毛發都直立起來,整個人僵在那裏。

來者沒有氣味,沒有溫度,沒有聲音。

可以說,他的存在感比一個死人都不如。

幸好,他還願意穿衣服,而且還穿得非常出位,如果有人和他一起上街,最有可能的反應就是到處告訴群眾我們其實不熟。

從賣報老者的瞳仁裏,安看到自己和來人的樣子。

站在前面的中年異鄉客衣著樸實,既不像遊客,也不像長住此地的居民,他背著一個相當大的布袋,姿勢如同一個雕塑,明明是活人,卻沒有呼吸的跡象。

而站在後面那位,一樣,既不像遊客,也不像長住此地的居民,他大概根本是外星來的。

鮮紅色的皮裝,連頭帶腳緊緊包裹身體,每一處關節上,金線繡的罌粟之花怒放出花蕊如鬼臉般的圖案,唯有眼睛露在外面,瞳仁中沉甸甸的黑色流露妖異感,深洞鬼火一般。緊身服外配一件長長的銀色大衣,敞開,自腰以下蓬起如蓮花,衣後擺則一直拖到身後大概兩三米處,質料極輕,輕風一來,便借力飄到高處扶搖。他的胸前懸掛著足足有一千種顏色的珠寶項鏈,如果普通人敢於貿然嘗試掛那麽重的東西上脖子,下半輩子鐵定就要在高位癱瘓的病床上度過。

那當然是川。

這兩個人都對賣報老人的凝視視若無睹,最後安還是掏出了錢,買下報紙,轉身走開。

外星來客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烏黑的眼睛輕快地四下打量,仿佛對開羅的街景充滿由衷興趣。不斷有人停下腳步,舉起相機或手機對他猛拍,川甘之如飴地頻頻點頭,不斷在行走中搔首弄姿擺擺姿勢,似乎幻想自己是萬眾矚目的Super Star。

走出大概兩百米之後,安拐入小巷,到僻靜處,忽然生硬地說:“你來監視我嗎?”

外星客被紅色皮裝包住的嘴沒有翕動,但這不妨礙他與人交流。

不知從何處發出的聲音,很愉快,還有一絲寬厚的小驚訝,和安冷漠的態度恰成反比:“當然不是,我對你一向很放心。”

這句話裏沒有絲毫諷刺,盡管他應該帶上一點兒:就在不久之前,安剛剛斷開過一次和他的全面聯系,連能力調用神經系統都一並停用。

安不領情:“那你來做什麽?”

川飄然和他並肩,眼波中露出饒有興味的探尋之意。

“所有靈魂都收集到了麽?”

“還有十多個,如果你不打擾我的話,應該很快了。”

“那是一定的,不過很抱歉,我這一次可能非要打擾你不可了。”

安停下腳步,望向川:“什麽意思?”

川側過頭來,悠然說:“剩下的靈魂,我已分派其他人同時收取,不出意外的話,今天的午夜前,便能夠全部聚齊。”

他伸出手指,那手套的紅色比血更刺目,指著天空。正午時分,陽光曝曬,天空藍得刺眼,但安銳利的眼睛隨川的指示,分明又看到天空中有若隱若現的星辰連接,銜接成一個快要完成的十字。

他一時拿不準川的意思。

攫取靈魂並非難事,只要擁有特制的工具和保存裝備,異靈川的一線行動人員都能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