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澤米麗的故事(第3/4頁)

“如果他真想這麽幹,為什麽不在幾個月以前就去?幹嗎還要跟他戰鬥?”

“也許他們需要我去尋找日記。也許戰鬥只是個幌子,為的是讓我安下心來負責這件事。也許芬德已經徹底瘋透了。真要是這樣,我半點都不會驚訝。”

“又也許,正如某些傳說裏提到的,血腥騎士是你的奴仆和盟友。”她說。

他點點頭。“他也是這麽說的。

“山裏的那東西——假設它就是維爾尼如何?如果它就在這兒看著我們,等待時機呢?”

她面無血色。“我根本沒考慮過這種情況。我一直把所有這些當做預言,當做古老遙遠的存在來看待。在我的想象中,維爾尼會以巨龍的形象出現,全身環繞著火焰和陰影,而不是像個毛賊似的偷溜進來。可所有故事和傳說裏都沒有對他的描述。”她揉揉額頭,“聖者啊,他很可能已經來了,對嗎?”

“對。”他說著,伸手去拿他的衣服。

“你要去哪?”

“繼續讀那本日記。維吉尼婭·戴爾來過這兒。她走過我注定要走的那條巡禮路。讓我們看看她對這事有什麽說法。”

奴隸有秘密,這篇密文就是其中之一。威爾和我發明了這種密文,用來進行書信交流。威爾的主人經常制作鉛紙,所以他能弄到很多。

根據父親的估算,大約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威爾的主人將他帶到了這兒,並把我們塞進同一間屋子裏,目的顯而易見。主人們在看,可他們聽不到威爾的耳語。他告訴我不用擔心。他低聲說了很多話,包括我們的父親是如何認識的,他又住在哪兒。這讓我忘記了正在發生的那件事,也忘了自己有多害怕。之後我就不怕了,甚至開始向往這種耳語交流,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威爾開始教我他所在要塞的奴隸們使用的秘密語言,我以此編出了這些字母。我們每次見面都會交換信件。等到下次月圓,我就能再見到他。

我這個月沒有流血,威爾也沒有來。主人說我要生孩子了。家裏的奴隸告訴我,很多女人會在生孩子的時候死掉。我不想死,可我總是生病。父親說我們死的時候就能逃脫主人的控制了。希望這是真的。

我又見到了威爾。他們用戰車驅趕五十個人跟他賽跑。只要有人摔倒,就會被剁成碎片。威爾拼命地跑,他們都追不上他。我的主人把我銬在前排,強迫我看著他,顯然是多此一舉。他們跑了兩天,不吃不喝。等到第二天結束時,只剩下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威爾。我非常自豪。我為肚子裏有他的孩子而自豪。

月亮經過了六次盈虧。我的肚子大起來了,主人帶我去了山上的要塞,以便度過剩下的孕期。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主人們就是這樣得到兒女的。我以前沒見過山,但一眼就喜歡上了它。它給我帶來了一些古怪又可愛的念頭。而且要塞裏,或者說要塞深處,有某種東西。某種讓我的肚皮刺痛,有時還讓我牙齒發癢的東西。我昨晚做了夢。夢見自己是一座山,從大地裏拔出雙腳,走路的時候,就會碾碎腳下的一切,包括主人。我醒來時,唯恐他會發現,然後懲罰我,可他沒有。我總覺得他能看到我的夢。他以前說出過我的夢境。可這個夢不一樣。我覺得是大山教了我如何偷偷做夢。這可真好。

他們說得沒錯,真的很痛。是我難以想象的那種痛。還有血,很多血。周圍的一切都變暗了,我以為自己已經死去,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兒有兩條河,一條青綠色的明亮水流,還有一條黑水。我每只腳踏在一條河中,且高大如山、令人畏懼。

然後我醒了,我的女兒就在眼前,我也終於明白了父親說過的“愛”這個字的意思。

我不會寫下他們的所作所為,不會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可我會殺死他們。我會殺光他們。

斯蒂芬倒吸一口冷氣,手指抽離那突然燙到無法觸摸的鉛紙。他所感受過的最純粹的恨意席卷而來,無法抑止的怒火令他尖叫出聲。可在滿腔的怒火流過他的身體後,他轉過身,發現視野的邊緣有動靜。他旋身望去,只見一團熾熱鼓動的黑暗,就像倒進水裏的黑油。它似乎在聚集成形。他的雙眼無法忍受,移開了視線,等到他再次能夠視物時,它已經不見了。

憤怒來得快,去得也快,被令人顫抖的恐懼所取代。他坐在那兒,顫抖了許久,大腦拒絕告訴他如何應對。那東西在哪兒?會不會還在這兒,藏身在他眼前空氣中,蓄勢待發?

你用不著害怕,有個聲音耳語道。你永遠不用再害怕了。

“閉嘴。”斯蒂芬嘟噥著,一面揉搓顫抖的雙手。

過了很久,他才勉力起身,身體輕飄飄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