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亨利發現自己有些顫抖,不過這在意料之中,畢竟不是每一天都會經歷……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走進房間。伊薇坐著研究他送的花束,一臉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巨大的判斷錯誤,而如果錯了,他又該怎麽從打擊中恢復。

因為他對她的感情毋庸置疑,千真萬確。相遇的第一眼,他就有點愛上她了。之後共度的時光見證了感情越來越深,到最後簡直濃郁得像甘美的痛苦、珍貴的負擔——每一天都需要見到她,哪怕只是陪在她身邊、呼吸相同的空氣。她有興趣的東西他同樣感到津津有味,她覺得好笑的東西也能把他逗樂。和她忙忙碌碌一天,他就覺得是自兒時以來最歡樂的日子。她將他幽靈年代的記憶擦拭幹凈,洗刷去他手上沾的鮮血。她使他完整,如同獲得新生。對她的愛讓他自己都感到驚奇,仿如一只珍稀的蝴蝶,色彩絢爛而熱烈。

只不過,正像蝴蝶,它也可能輕易逃走飛遠。

當然,亨利覺得她懷著相同的心意,不過是啊,正如哈姆雷特所說,難就難在這兒;他沒法百分百確定。一同找尋聖器的日子裏,兩顆心越走越近,在他看來,友誼和相互吸引的種子迅速開花,變成他如今的愛意、這光輝的重生。可她呢?作為對他救命的報答,她賜了一吻,這事過去大概一個月了。他會不會想太多,那只相當於一個倉促的道謝?

劃時代的王宮事件結束後不久,某天他發現她在書房。她一條腿墊在身下,軀幹前傾坐著,胳膊支在桌面。這是他熟悉的姿勢。他敢肯定,她見自己走進來時臉紅了一下。

(還是同樣的道理,她也說不定沒有。)

他把自己那本空空如也的植物標本冊擺在她面前的桌上,關注她的目光的走向:從自己原先在讀的書,挪向了冊子封面。

“植物標本冊?”她說,“你是在給誰收集花麽?”

“就是給自己,”他回答,“有人告訴我這算英式消遣。你知道每種花都有自己的花語嗎?”

“大概聽說過一些。”她說。

“你聽說過太正常了。很不巧,我沒什麽時間去填滿這本本子。”

“你要願意讓我幫忙,我肯定能找來一些標本。”

“那真是感激不盡。謝謝你,弗萊小姐。”

時間一周周過去,他倆搗鼓出了可觀的花卉集錦,一邊解讀花中隱藏的信息,一邊試圖確認兩人關系的定義。

“木犀草:你的品德更勝魅力。”這天她說,兩人埋頭於如今滿滿當當的植物標本冊。

“我不太確定,這算誇人還是損人啊。”

“‘霧中摯愛’,好動聽的名字。”

“別名還叫‘叢中惡魔’呢。”兩人相視一笑。

“水仙:自戀,”她笑著指出,“我要買一束送給雅各布。”

“太促狹了,弗萊小姐。”亨利哈哈大笑,但心情愉快——愉快姐弟終於化解幹戈——也愉快她能多帶幾分洞察力看待雅各布。

“雖然這些都很有意思,不過我得回去辦事了。需要我的話……”

“我會送束花。”他說。

“一束鳶尾。”

“代表了‘口信’。妥帖。”

於是他真送了。他配了一束令人心曠神怡的精巧花束,鳶尾、雪花蓮、洋莓和紅郁金香,每一朵都精心挑選,替他表達難以啟齒的情話。鏡子裏的他嘲笑自己六神無主、舉棋不定。她當然對你有意思了,秘窟裏她都吻你了。鏡子外的男人可沒這個底氣。

“一條口信……”他見她指尖撥弄著雪花蓮與洋莓,喃喃自語,“表達希望和……完美?”

她隨後轉向紅郁金香,越發地迷惑,無法解讀這背後的含義。

門口的亨利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說:“……還有,愛的表白。”

她回過身看見他,便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他身邊。

他前言不搭後語地開口:“我……弗萊小姐,你一定懂,我對你抱著至高的敬重……和關切。不知你是否願意,這將是我莫大的榮幸……願不願意,把手交給我……一同步入婚姻。”

伊薇·弗萊牽起亨利的手,擡起頭,望向她深愛的這張面孔,眼中泛起盈盈水霧。

是了,他知道,她心意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