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故事 鎖麒麟 第三章

洗完了澡坐在客廳上開始整理那堆被狐狸倒出來的東西,狐狸在外面的廚房裏忙碌著,沒有了他想要的調料,他只好用一般的代替。狐狸在那裏一邊做一邊嘗著味道一邊抖著眉毛,換鍋子的時候弄得很大聲,惟恐我聽不見。

我沒理他,因為作為犬科動物來講,他的耳朵必然比我的耳朵耐不住噪聲。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不到兩分鐘他就沒聲音了,一股一股很香的味道從廚房直飄進客廳,很顯然,和往常一樣,在面對現實的時候狐狸通常都比人更容易選擇妥協。

不過雖然這樣,我知道這次狐狸真的在生氣。藝術家對於一切他們創造的藝術都有種無可形容的近乎偏執的在意和挑剔,對於狐狸來說,精致的美食和無可挑剔的調料就是他的藝術,當藝術被一個不懂藝術的人因為一些低級的錯誤而搞砸,藝術家會崩潰,狐狸會絕望。雖然對於一個沒有任何藝術細胞的人來講,我是完全體會不了他這種變態心情的。

不過至少我還看得出來,那些沒能帶回來的極品調料,真的讓他很沮喪。

一只沮喪到連頭都不知不覺恢復了狐狸本色的狐狸,我開始暗暗祈禱這會兒不要有客人突然上門,因為那會讓他們看到一些比較讓人崩潰的東西……比如一個守在煤氣灶邊一動不動的無頭人。

想到這兒寒了一下,因為剛好一眼瞥見客廳窗玻璃上一個沒頭的身體。

脖子貼著窗玻璃移來移去象是在找什麽東西的蚯蚓,不管白天還是夜晚,不管是第一次還是第一千次看見,總讓人冷不丁要打個寒戰的。

隨手抓起拖鞋朝窗玻璃上丟了過去,砰的一聲,身體消失了,被嚇了一跳的狐狸朝我這邊瞪了一眼:“又在欺負阿丁了嗎,女人,尊重一下帥哥好不好。”

“等他找到他腦袋再說。”

狐狸說得沒錯,阿丁的確是個帥哥,當然,是指他活著的時候。因為太帥,惹了一屁股的風流債,終於有一天被人發現橫屍在自家的床上,死的時候什麽都沒缺沒少,惟獨少了他的頭。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在我很不幸地搬來成為他的鄰居之前,直到現在他還在找他的頭,而且時不時會找到我家裏來。

就象現在,短短兩句話的功夫,他已經慢悠悠從窗玻璃外頭晃了進來。對,就象傳統那種鬼片一樣,穿窗而入,然後慢條斯理坐在沙發上,很有型地翹起腿,用他那只挺漂亮的脖子盯著我看。

有沒有人試過被帥哥盯著看,感覺怎樣,據說會臉紅。

那有沒有人試過被帥哥的脖子盯著看?

那感覺麽,總之我……

“狐狸我餓了。”抓著手裏一把剛從包裏抓出來的東西朝廚房門口挪,不管是第一次還是第一千次,被帥哥的脖子盯著看的感覺,對我來說始終如一的是一種沒辦法改良的毛骨悚然。

突然手上疼了一下,我猛跳了起來,沙發上的無頭帥哥一晃消失了,不過我手掌心的痛感還在。

低頭擡起手,張開,手心因為剛才的用力破皮了,被一些比較尖銳的東西戳的。那些東西看上去有點眼熟,白不象白,黃不像黃。

“發什麽呆,吃啦。”狐狸捧著一籠熱氣騰騰的蒸糕嘀嘀咕咕從我身邊走過,撞了我一下,我這才突然醒悟過來。

這幾塊東西……好象是骨頭。

搬開閣樓正西方的桌子,底下有一只壇。壇子是姥姥以前用來腌醬菜的,很有些年頭,那種五六十年代傳統的紡錘形式樣,原本油光甑亮的釉面上一層老灰。

把壇的蓋子打開,裏頭還有一股淡淡的醬油味,不過壇子裏是空的,除了壇底一層薄薄的朱砂,還有一張被朱砂壓在下頭的黃裱紙。

這是狐狸的印,作為收留它的報償。

據他說這種印叫地網,是明末清初時道家常用的一種驅鬼術,雖然不是什麽特別高深的術法,但驅散一般的孤魂野鬼,那是綽綽有余。我對此始終將信將疑,雖然確實從他住進這裏之後,至少在這屋子的一定範圍內,那些東西再不像以往那樣頻繁地出入我的視線,甚至靠近我。但也並不絕對,比如那只經常會闖到別人家找自己頭的無頭鬼阿丁。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什麽東西了,雖然在意料之中,但難免還是有點失望,手鏈確實不在這裏,而這是我在狐狸房間翻箱倒櫃一無所獲後所能想到的最後一個可能。

連這地方都沒有,那麽手鏈到底被狐狸藏哪兒去了,還是真如他所說的,扔了?

可是為什麽……

“鐺!鐺!鐺!”墻上的掛鐘敲了三下,突然想起來差不多是狐狸該回來的時候了。

每周四是狐狸的采購日,天不亮他就會出門,到下午三四點的樣子回來,同住那麽些日子都是如此,像是一種生活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