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故事 野薔薇 第八章

那天晚上,和往常一樣,我在外面逛了很久才往家裏走。差不多是九點多鐘的樣子,因為快到家的時候周圍那片工地已經收工了,最後一撥卡車倒進工地送料,開過我身邊時弄得我一頭一臉全是灰。

那時候我家附近這條馬路還遠沒有現在那麽寬那麽幹凈,窄窄的一條路,被幾輛車幾塊施工牌一占幾乎就滿了,而且半條路還在排管子,弄得就像山溝溝裏的泥漿道。走在這樣的路上不得不十二萬分的小心,因為那些踏上去咯咯作響的木條板鋪成的人行道,下面的坑深度據說可以埋住半個人。

卡車進工地後不久馬路上就安靜了下來。交通不方便,所以很多車都繞道走了,所以一到晚上工地停工之後,這一帶會靜得讓人覺得連說話聲都聽不見。一來地方太空曠,二來原先一片連著一片的住戶都搬走了,那種一下子沒了人氣的靜,對於我這種從小在樓裏巷裏全是人聲的環境裏長大的人來講很難適應。

走著走著,我開始感覺有點不對勁。總覺得身後好象有個人,因為腳底下的聲音不止我一個。

同一時間會出現兩三下腳步聲,一開始也沒怎麽注意,可後來漸漸覺著有問題了。我走得快,那聲音跟得快,我走得慢,那聲音哢嗒嗒快了一兩下,也迅速慢了下來,後來我索性突然停下腳步,那聲音也立即嘎然而止。木板在我腳下輕輕顫動,可是我感覺不到後面那人的絲毫體重。

然後我繼續朝前走,那腳步聲也跟著開始繼續。

咯嗒……咯嗒嗒……

像是碎跑,速度很輕快,可是腳底下木板的起伏我卻一點都感覺不出來。這真的是一種相當怪異的一種體會,明明有人和你站在一塊板上走路,你聽得到他的腳步聲,卻一點都感覺不出自己腳下的木板除了自己的走動之外其余任何一點的震動。

這感覺說起來不覺得怎樣,而在當時當地,這麽一個除了施工留下來的淩亂外沒有一盞路燈,沒有一個行人的地方,我是硬生生被緊張出一層冷汗來的。

終究好奇著後面到底跟著什麽,僵著脖子,我忍不住飛快朝後面看了一眼。

身後空蕩蕩的。

歪歪扭扭一條木板鋪成的人行道,兩旁裝滿了腳手架的房子月光下在那些木板上拉出一條條奇形怪狀的影子,什麽樣的都有,可就是沒有人影。

我想大概是自己聽錯了,定了定神繼續朝前走,沒走兩步,身後的腳步聲突然間又響起來了。時斷時續,比我腳步聲輕,零碎得有點匆促。

我猛一回頭。

就看到一條黑色的什麽東西嗖的一下竄進邊上的房子裏幾下一跳就消失不見了,速度快得驚人,像只受了驚的野貓。可是野貓沒那麽大的個子。而且雖然它消失的動作很快,我估摸著,那東西的個頭不會比一只狗小。

想著突然覺得背上有點發寒,因為我可不想在這種鬼影子都沒一個的地方碰上一頭沒主人的野狗。當下加快了腳步往前跑,可是剛跑沒兩步,身後的腳步聲又響起來了,甚至比之前聽上去感覺近了一些。

“咯嗒,嗒嗒嗒……”

我頭皮一陣發麻。

沒敢再次回頭,因為聽說背對著動物的時候回頭,這樣的姿勢最容易遭到襲擊,所以只顧著低了頭撒開腿就往前面家的方向一股腦的沖。

直到沖回家開了燈鎖好門,心才定了定。

跑到窗口拉開窗簾往剛才來的方向看,那條破破爛爛的路在月光下空空蕩蕩的,上面什麽東西都沒有。這倒也並不讓人特別意外,這一代以前養貓養狗的人家很多,拆遷後很多都被丟掉成了流浪漢,有些改不掉多年養成的跟著主人的習慣,出來找食碰到人常會跟著走上一陣子。等看看別人不理它,就自顧著離開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碰到過。

琢磨著,看看冰箱裏還有點吃剩下的排骨,我朝窗外頭丟了幾根。

骨頭落地,外面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沒再去管更多,我關了窗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開始玩遊戲。

戒掉對寫作的渴望,就像戒掉一種毒癮,這種感覺說出來,我估計沒多少人會信,但事實就是這樣。

失業之後,雖然不再做夢,不再有那些泉湧似的寫作靈感,可是每每經過電腦台,那台顯示器和那架鍵盤就好象有生命似的把我糾纏過去,然後開機,然後打開文档,對著上面那一大片空白發呆。有時候一發呆就是幾個小時,清醒後整個人會很煩躁,那種明明決定好了要做什麽,但臨到做卻倦怠得什麽東西都無從著手時的煩躁。無法抗拒,正如我無從解釋這種這麽執著的欲望到底是從哪裏來的,畢竟,寫作並不像毒品是那種從精神和生理上雙向能把人控制住的東西。

一度我真的擔心自己精神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小時候曾因為試圖向別人證明自己所看到的那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而被壓抑出了抑郁症,我不希望因為工作產生出的這種近乎病態的後遺症,把那種毛病再次誘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