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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小心翼翼地踏著冰雪走下山坡,朝著西方乳白色天空映襯下的巨石迷宮而去,即將目睹奇跡的感覺湧上心頭,劇烈程度不亞於四小時前接近那條幽深山脈時的心情。是的,我們已經親眼看過了潛藏於山脈屏障背後的驚人秘密,但想到能夠親身走進幾百萬年前已知人類尚不存在時,由某些智慧生物建造的高聳建築,依然讓我們對其蘊含的無可比擬的異常意義心生敬畏甚至恐懼。盡管這裏海拔極高,空氣稀薄,活動比平時更加費勁,但丹弗斯和我都適應得很好,能夠戰勝可能遭遇的幾乎所有挑戰。我們沒走多遠就遇到了一片風化得與冰雪齊平的廢墟,再向前十到十五杆[1]則是一座缺少了屋頂的巨型防禦工事,它五角形的輪廓依然完整,參差不齊的墻體高十到十一英尺。我們走到終於能夠摸到那久經風雪的巨型石塊時,覺得仿佛和不為我們種族所知曉的被遺忘的萬古過往建立了某種前所未有、近乎褻瀆神聖的聯系。

這座工事狀如五角星,從端點到端點約長三百英尺,由侏羅紀砂巖搭建而成,石塊大小各異,外表面平均長六英尺、寬八英尺。五角星的五個端點和五個內角上非常對稱地分布著一排拱形瞭望孔或窗戶,底部離冰層表面約有四英尺。透過這些孔洞望去,我們看見石壁足有五英尺厚,室內沒有留下任何分隔物,內部有一些條狀雕刻或淺浮雕的殘骸。先前駕駛飛機低空掠過這座和其他類似的工事時,我們猜測過它們內部的結構,現實頗為符合我們的想象。這些建築的底部無疑也有其他結構,如今已經徹底埋藏在了深不可測的冰層與積雪之下。

我們爬進一扇窗戶,徒勞地嘗試解讀幾乎徹底風化的壁飾圖案,但完全無意砸開冰封的地面。巡航時我們發現城區內有許多建築物的封凍程度較低,在屋頂依然完好的那些建築物裏應該能夠找到徹底沒有冰雪的內部空間,向下一直走就可以見到真正的地面了。離開這座工事前,我們仔仔細細地為它拍照,以徹底困惑的心情望著它不曾使用灰泥的巨石結構。要是帕博蒂在就好了,他的工程學知識或許能幫我們推測,在遙遠得難以想象的時代修建這座城市及其外圍建築時,建造者究竟采用了什麽手段搬運如此龐大的石塊。

下坡走向城區的最後半英裏路程時,高空狂風掠過背後的插天巨峰,發出虛妄而兇蠻的尖嘯,其中最微末的細節都會永遠烙印在我的腦海裏。除了丹弗斯和我,人類只有身陷離奇噩夢才有可能想象出如此不可思議的視覺奇觀。無數巨大而紛亂的黑色石塔棲息在我們與西方翻滾沸騰般的雲霧之間,我們的視角每次發生變化,它就會用又一組異乎尋常的怪誕形狀沖擊我們的心靈。這是堅硬巖石構成的蜃景,要不是有照片當作證據,我自己都會懷疑它是否確實存在。建築方式的總體類型與我們勘察過的工事完全相同,但這種建築方式在城市中顯現出的各種放肆的外形就超出了語言能夠形容的範圍。

照片只能從一兩個方面描繪它無窮的怪異、無盡的變化、超越自然的巨大尺寸和徹底異質的陌生風格。有些幾何形狀連歐幾裏得都無法為之命名——從各種角度不規則截斷的錐體;以所有令人厭惡的比例構成的梯台;帶有古怪的鱗莖狀膨大的豎杆;以奇特方式組合在一起的斷裂圓柱;五角或五棱形的瘋狂怪誕的結構。再靠近些,視線穿過冰層中較為透明的地方,我們看清了底下的模樣,見到管狀石橋在不同高度連接起散亂得發狂的各個建築物。平直的街道似乎並不存在,唯一的規則線條就是左方一英裏外的寬闊溝壑,曾經有一條上古河流沿著它穿過城市流向群山。

透過望遠鏡,我們發現外墻上的橫向鑲板頗為常見,但鑲板上的浮雕和點陣圖案已經風化殆盡。盡管大多數屋頂和塔樓都難以避免地倒塌了,但我們依然能勉強想象出這座城市昔日的模樣。它曾經是由蜿蜒曲折、錯綜復雜的小巷與窄街構成的纏結整體,所有街巷都仿佛深不見底的峽谷,有一些街巷頂上懸著突出的建築結構或拱形的連接石橋,因此比隧道好不了多少。此刻,城市在我們的下方無限鋪展,映襯著西面的霧靄,午後低垂的太陽從北方透過雲霧送來暗紅色的光線,朦朧間仿佛夢境中的幻景。陽光偶爾會遇到更致密的阻礙,一時間陰影籠罩整個視野,造成的效果蘊含著難以言喻的險惡氣息,我不敢奢望能夠以文字傳達那種感受。就連無情狂風在背後山隘中刮出的微弱呼嘯和笛音都換上了更加狂野和蓄意的惡毒音調。通往城市的最後一段山坡格外險峻和陡峭,坡度改變之處的邊緣有一塊突出的巨石,我們認為那裏曾經建有疊層式的梯級,猜想冰層下有台階或類似的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