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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丹弗斯不但鼻子比我好,眼神也一樣,因為在穿過通向底層房間和走廊的許多半阻塞的拱門時,依然是他首先注意到了地面碎石的怪異之處。它們不像是荒棄千百萬年後應有的樣子,我們謹慎地調亮手電筒,發現地面上有一道才出現不久的拖痕。碎石的排列太不規則,我們不可能辨認出任何清晰的痕跡,但在幾個比較平整的地方,地上似乎存在拖拽重物留下的印痕。地上的幾道痕跡似乎一度彼此平行,好像奔跑留下的腳印。讓我們停下的就是這個。

就在停頓中,我們捕捉到了(這次是兩人同時)前方飄來的另一種氣味。矛盾的是這種氣味既不恐怖又格外恐怖——其本身毫無恐怖之處,但出現在如此環境下的這個地點,就變得無比可怕了……除非那是——不用說——吉德尼……因為我們非常熟悉這種氣味,它來自最常見的化石燃料——普通汽油。

接下來我們的動機就交給心理學家分析吧。我們知道營地的恐怖事件已經悄無聲息地伸出觸手,爬進了這座黑暗籠罩、沉寂萬古的墳墓,因此再也不能懷疑前方存在著一些無可名狀的詭異境況,即便不是此刻還在,也是剛剛過去不久。然而,我們還是不想放棄,鞭策我們前進的或者是熊熊燃燒的好奇心,或者是焦慮,或者是自我催眠,甚至是要為吉德尼報仇的模糊想法。丹弗斯再次低聲說起他認為自己在地面廢墟的小巷拐角見到了某些印痕,還說沒過多久他似乎聽見從地下未知的深處傳來有音樂性的微弱笛聲,那聲音雖說很像山間狂風在洞穴入口激起的回聲,但雷克的解剖結果賦予了它極為可怕的深層意義。我也低聲說起營地遭劫後的景象:那些不翼而飛的物品;一個孤獨幸存者的癲狂會驅使他做出什麽難以想象的事情,例如翻越巍峨群山、走進未知的遠古石城……

但我們都無法說服對方,甚至讓自己相信任何確實的事情也辦不到。我們停下的時候關閉了所有照明,發現有一絲天光經過層層障礙照進地底深處,因此這裏並非完全黑暗。我們身不由己地繼續向前走,偶爾點亮手電筒以確定方向。碎石中的印痕變成一個無法擺脫的念頭,汽油的氣味越發濃烈。越來越多的碎石映入眼簾,妨礙腳步,很快我們就見到前路即將無法通行。從空中瞥見的那條冰隙後的悲觀預測竟然是正確的。腳下的隧道是個死胡同,甚至無法抵達深淵入口所在的地下室。

我們站在被堵死的走廊裏,用手電筒照亮裝飾著奇形怪狀雕紋的墻壁,發現了堵塞程度各異的幾個出入口,從其中之一飄出來的汽油味格外濃烈,幾乎完全掩蓋了另一股微弱的氣味。經過更仔細的查看後,我們發現那裏的碎石之中無疑有一條不久前才留下的模糊拖痕。無論有什麽恐怖之物隱藏於此,通向它的直接道路已然出現在了眼前。我猜所有人都不會疑惑我們為什麽會在采取下一步行動前躊躇良久。

然而,等到走進那黑黢黢的拱門,首當其沖的感覺居然是失望,因為裏面只是又一個遍地碎石、有壁雕裝飾的幽深墳墓,正立方體形狀的房間各邊長約二十英尺,沒有任何大得一眼就能看見的近期物體。於是我們本能地在房間裏尋找另一個出口,卻徒勞無功。沒過多久,丹弗斯的銳利視線捕捉到了一個碎石被動過的地方,我們打開兩支手電筒並調到最亮。盡管在光線中見到的都是不值一提的簡單東西,但出於其中蘊含的意義,我實在不願說出它們都是什麽。那裏有一片粗略平整過的碎石,上面隨意地散落著幾件小東西。在一個角落裏肯定在不久前潑灑了數量可觀的汽油,因為即便在如此海拔的超級高原地區,汽油依然散發出濃烈的氣味。換句話說,這裏只可能是某種營地,紮營者是和我們一樣有好奇心的生物,在發現通往深淵的道路意外阻斷後,折返來到此處。

請允許我直話直說吧。就本質而言,散落一地的物品全都來自雷克的營地,其中有幾個以詭異方式打開的罐頭,我們在遭難的營地也見過這番情形:許多用過的火柴;三本帶插圖的書籍,多多少少都沾上了奇特的汙漬;一個空墨水瓶及其帶圖示和文字說明的紙盒;一支折斷的鋼筆;幾塊從毛皮大衣和帳篷上剪下來的奇形怪狀的碎片;一塊耗盡的電池及其說明書;探險隊攜帶的帳篷暖爐的使用手冊;還有一些揉皺的紙張。這些物品本身已經足夠可怕,而等我們撫平紙張,見到繪制在紙上的東西,一時間只感覺情況惡劣到了極點。我們在營地也曾發現一些紙張上有神秘的滴濺墨跡,按理說應該早有思想準備,但置身於噩夢般的石城比人類歷史還要久遠的地下室裏,見到它們的恐懼就超出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