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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一切正常,我們手忙腳亂地穿上厚實的飛行皮衣。丹弗斯沒費什麽工夫就發動了引擎,順利起飛,越過噩夢般的城池,古老的巨石建築物在腳下無邊無際地伸展,與我們第一次見到它時毫無區別——僅隔了短短一段時間,但感覺上又那麽遙遠。我們開始爬升,調轉機頭測試風力,準備穿越隘口。高空的湍流肯定非常強烈,因為天頂的冰晶雲正在變幻出各種奇異形狀。來到兩萬四千英尺,也就是穿越隘口所需要的高度,我們發現飛行起來毫無障礙。靠近那些直插天空的山峰時,狂風吹出的怪異笛聲再次出現,我看見丹弗斯抓著操縱杆的雙手在顫抖。盡管我駕駛飛機的技術很業余,但在這個時刻,恐怕我比他更適合執行從山峰之間穿過的危險任務。我示意和他交換座位,代替他履行職責,他沒有反對。我盡量搬出所有的技能和鎮定,盯著隘口峭壁之間的那一小片暗紅色天空,咬牙堅持不去看峰頂的團團霧氣,打心底裏希望能用蠟封住耳道,就像尤利西斯的部下經過塞壬棲息的海岸,禁止令人不安的呼嘯笛聲進入意識。

丹弗斯盡管卸下了駕駛的重任,神經卻繃緊到了危險的程度,完全無法保持安靜。我能感覺到他在座位上轉身、扭動,時而望向背後越來越遠的恐怖城市,時而看著前方遍布巖洞和方形建築物的山峰,時而瞥向側面白雪覆蓋、墻壘點綴的荒涼丘陵,時而仰視充滿奇形怪狀雲團的翻騰天空。就在我竭盡全力試圖安穩地穿過隘口時,他瘋狂的尖叫打破了我對自我的牢固控制,害我絕望地胡亂擺弄了好幾秒鐘操縱杆,險些導致機毀人亡。片刻之後,我的意志重新取勝,飛機安全地穿過了隘口,但丹弗斯只怕再也不會恢復原狀了。

我說過丹弗斯不肯告訴我最終是什麽樣的恐怖讓他發出了如此癲狂的驚叫——我不無悲哀地確信,這個恐怖之物要為他目前的精神崩潰擔起首要責任。回到山脈的安全一側後,我們緩緩下降,飛向營地。丹弗斯和我在呼嘯風聲和引擎轟鳴中叫喊著交談過幾次,但和先前準備離開噩夢古城時的談話一樣,主旨都是要如何嚴守秘密。我們一致同意,有些東西不該被人類知曉或者輕率地討論——若不是為了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斯塔克懷瑟-摩爾探險隊和其他人出發,此刻我也不可能開口。這麽做有著絕對的必要性,為了人類的和平與安全,我們不該去打擾地球某些黑暗的死寂角落和不可思議的深淵,否則就可能驚醒沉睡的畸形怪物,讓褻瀆神聖、存活至今的遠古噩夢蠕動著爬出黑暗巢穴,在這個新時代踏上更瘋狂的征服歷程。

丹弗斯只肯閃爍其詞地說出,最後嚇得他大叫的是一幅蜃景。他堅稱蜃景與我們當時正在跨越的瘋狂群山毫無關系,與方形建築物和笛音回蕩的洞穴毫無關系,與山體內蒸汽繚繞、充滿蜿蜒通道的蜂巢結構也毫無關系,奇特而可怖的景象在天頂翻騰的雲團中一閃而逝,畫面中是隱藏在西方詭異紫色群山背後的東西,古老者對其心懷恐懼、敬而遠之。他見到的東西極有可能僅僅是純粹的幻覺,催生幻覺的或許是我們先前承受的精神重壓,或許是前一天在雷克營地附近目睹的蜃景,蜃景中的死亡城市當然存在,只是當時我們還不知道。無論丹弗斯認為他見到了什麽,它都真實得讓他飽受折磨,直至今日。

他偶爾會低聲說一些支離破碎、仿佛囈語的話語,內容有“暗黑淵藪”“鑿刻邊緣”“原初修格斯”“無窗的五維實心立體”“無可名狀的圓柱”“遠古航標”“猶格-索托斯”“原始的白色膠凍”“空間之外的色彩”“肉翼”“黑暗中的眼睛”“月梯”“本源、永恒、不滅”和其他詭秘的概念。可每次恢復清醒,他就會否認所有這些,將其歸咎於自己早年怪異而恐怖的閱讀口味——倒也沒錯,丹弗斯是膽敢完整閱讀大學圖書館鎖藏的遍布蛀洞的《死靈之書》抄本的少數人之一。

我們飛越山脈時,高處的天空確實蒸汽繚繞、攪動不息。盡管我沒有望向天頂,也能想象出冰塵的旋渦有可能組合出怪異的形狀。無休止翻騰的層層雲團能夠栩栩如生地反射、折射和放大遙遠的景象,而一個人的想象力很容易就可以將其補充完整——丹弗斯的記憶還沒有機會從過去的閱讀中汲取材料,因此他也不可能呼喊出以上那些特定的恐怖之物。他在短短一瞥中絕對不可能看見那麽多事物。

當時他的尖叫僅限於重復一個瘋狂的詞語,它的來源實在過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