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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個月的挖掘,我們共找到近1250塊石頭,它們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風化和磨蝕。大多數是有雕紋的建築石材,頂部和底部呈現出弧形。少數石塊較小也較薄,表面平坦,切割成四邊或八邊形(就像我夢中鋪砌地板和步道的石板)。還有最少的那些石塊極為巨大,曲面和斜角說明它們很可能曾經用於穹頂或拱棱,也可能是拱門或圓窗的一部分。越是偏向東北,挖掘得越深,我們發現的石塊就越多,但沒有發現它們存在排列規律的跡象。石塊古老得難以估量,戴爾教授為此深深著迷。佛雷伯恩發現了一些符號的痕跡,它們可怕地契合巴布亞和波利尼西亞某些極其古老的民間傳說。石塊的保存狀態和散落情況無聲地訴說著令人眩暈的時光流逝和兇蠻無情的地質變動。

我們運來了一架飛機,溫蓋特時常會飛到不同的高度,在黃沙和礫石的荒原上搜尋大規模建築物的模糊輪廓——或者是高度的起伏差異,或者是石塊的規則分布,但沒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結果。因為就算今天他認為自己瞥見了什麽有意義的線條,下次飛行時卻只會發現同樣似有似無的另一個圖案已經將其取代——這是沙漠在風力作用下的必然結果。不過,這些短暫印象中還是有一兩個對我造成了怪異而不愉快的影響,似乎以某種方式可怖地呼應著我夢見或讀到的一些東西,但我不記得具體究竟是什麽。它們有一種恐怖的似曾相識感覺,不知為何會讓我偷偷摸摸而擔憂地望向北方和東北方那可憎的貧瘠荒原。

七月的第一周,我對大致位於東北方的那片區域產生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混合情緒,有恐懼,也有好奇,另外還有一種頑固而令人困惑的錯覺:我似乎記得那個地方。我嘗試用各種各樣的心理學手段將這些感覺驅逐出腦海,但無一例外地遭遇慘敗。失眠也開始糾纏我,但我甚至更願意失眠,因為它能夠縮短夢境。我養成了深夜在沙漠裏長時間獨自散步的習慣,通常朝北方或東北方走,總之是新產生的怪異沖動潛移默化地拖著我前行的方向。

散步時我有時會被幾乎完全為黃沙掩埋的遠古建築物碎片絆倒。這裏與我們發掘的起點不同,沒有多少石塊裸露在外,但我確定地表下肯定埋藏著不計其數的石塊。這裏的地勢不如營地那麽平整,狂風時常將沙礫堆成轉瞬即逝的怪異丘陵,讓一些古老石塊的線條重見天日,同時又掩埋了另外一些線條。我奇怪地急於將發掘的範圍延伸到這片區域來,但另一方面又對我們有可能挖出的東西充滿恐懼。我顯然陷入了一種極為糟糕的精神狀態,而更可怕的是我無法解釋個中緣由。

我在夜間漫步時發現了一處古怪的地方,從我對它的反應就能看出我的精神健康已經惡化到了什麽程度。7月11日晚間,一輪凸月將詭異的慘白色光華灑在神秘的沙丘上。我走出通常散步的範圍,發現了一塊巨石,它和我們到目前為止發現的所有石塊都有著顯著的區別。這塊巨石幾乎完全被黃沙掩埋,我彎下腰用雙手清開沙子,用手電筒補充月光的不足,仔細研究這個物體。與其他大塊石料不同,這塊石頭切割成正四方形,表面沒有凸起或凹陷。它似乎是玄武巖質地,和我們見慣了的花崗巖、砂巖和偶爾有之的水泥都截然不同。

我突然站起身,轉身以最快速度奔向營地。我的逃跑完全是下意識和非理性的行為,直到離帳篷很近了,我才意識到究竟為什麽要跑。原因是我在夢境中見過那塊怪異的黑色巖石,也讀到過關於它的文字,與流傳萬古的傳說中的終極恐怖之物有關系。這塊巨石來自故事中偉大種族無比恐懼的玄武巖高塔,陰森可怖的半物質異類生物留下了那些高聳入雲的無窗遺跡,這種生物後來在地底深淵裏繁衍,不眠衛士看守的暗門封鎖著它們猶如狂風的無形力量。

那晚我徹夜不眠,到黎明時才幡然醒悟:我太愚蠢了,竟然讓神話故事的陰影攪擾自己的安寧。我不該害怕,而是應該表現出探索者的狂熱情緒。第二天中午前,我向其他人講述了昨夜的發現,戴爾、佛雷伯恩、波義耳、我的兒子和我出發去尋找那塊不尋常的石頭,結果卻失望而歸。我不記得那塊石頭的具體所在,夜間的狂風徹底改變了沙丘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