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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到的絕不僅僅是偶然或略微的相似性。腳下這條走廊修建於千萬年前,又埋藏了幾個地質時代,但無疑就是我在夢境中逐漸熟悉的某個場所的原型,我對此處和對克雷恩街住宅一樣了如指掌。在我的夢境中,這個場所還是它未曾凋零前的全盛模樣,但兩者的相同本質依然是不容質疑的事實。可怕的是我完全知道自己的方位。我了解此刻所在的這座建築物,也清楚它在夢中的恐怖古城內的位置。我驚恐而發自本能地意識到,我可以毫無差錯地找到這座建築物甚至這座城市裏的任何一個地方,只要它躲過了漫長歲月的變遷和蹂躪。上帝的聖名啊,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麽?我怎麽會知道我知道的這些事情?棲息在這座史前巨石迷宮中的生物的古老傳說背後又隱藏著什麽真相?

恐懼和困惑糾纏在一起,蠶食著我的靈魂,文字只能膚淺地描述這種天旋地轉的感覺。我認識這個地方。我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麽,知道在無數高塔崩塌成灰塵、碎石和沙漠前,上一層曾經存在什麽。我戰栗地心想,現在不需要把那團模糊的月光留在視野內了。兩種渴望折磨著我,一種是逃跑,另一種是熊熊燃燒的好奇心和迫使我前行的宿命感混合而成的狂熱情緒。從夢境的時代到現在的幾百萬年之間,這座怪誕的遠古都市究竟遭遇了什麽樣的命運?城市底下勾連所有巨塔的地下迷宮在多少程度上逃過了地殼的翻騰變動?

難道我走進了一個深埋地底、古老得褻瀆神聖的完整世界嗎?我依然能找到書寫大師的屋舍嗎?還有斯格哈——一個囚徒意識,來自南極洲的星狀頭部半植物肉食種族——在墻壁空白處刻下壁雕的那座高塔嗎?地下二層通往異類意識大廳的通道會不會沒有堵死,仍舊能夠使用呢?那個大廳裏曾經放著一個囚徒意識用黏土制作的一尊塑像,那個意識來自一個不可思議的種族,它們半塑膠的個體於一千八百萬年以後生活在某顆冥王星外未知行星的中空內部。

我閉上眼睛,用手按住頭部,徒勞而可悲地企圖將這些瘋狂的夢境片段趕出腦海。就在這時,我第一次切實地感覺到周圍冰冷而潮濕的空氣在悄然流動。我顫抖著意識到前方和腳下肯定隱藏著一連串萬古死寂的黑色深淵。我想到曾在夢境中造訪的廳堂、走廊和斜坡。通往中央档案館的廊道還能使用嗎?我想到有無數令人驚嘆的記錄存放在不銹金屬打造的方形庫房裏,迫使我前進的宿命感又一次執拗地催促我邁開腳步。

按照夢境和神話的說法,那裏存放著宇宙時空連續體從過去到未來的整個歷史,由來自太陽系每一顆星球和每一個時代的囚徒意識書寫。對,太瘋狂了,但我能夠偶然闖進這麽一個永夜世界,難道不也同樣瘋狂嗎?我想到上鎖的金屬架,想到需要單獨擰開的怪異球鎖。我自己那個盒子栩栩如生地出現在腦海裏。我曾經多少次以錯綜復雜的手法通過旋轉按壓打開最底層陸生脊椎動物區的那個盒子啊!所有的細節都那麽鮮活和熟悉。假如夢境中的庫房確實存在,我只需要幾秒鐘就能打開球鎖。瘋狂徹底占據了我的心靈。片刻之後,我跌跌撞撞地跑過遍地的碎石和巖屑,奔向記憶中通往最底層的那道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