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巴德爾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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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愛太陽。它給予我們溫暖和生命,融化苦雪寒冰,讓萬物生長,百花爭放。它賜予我們悠長的仲夏夜,讓黑暗止步。它於嚴寒中拯救我們——嚴寒中,黑暗常駐,而光亮只偷得幾個時辰。太陽遙遠而清冷,如同逝者的眼睛。

巴德爾的臉就如太陽一般閃耀。他是如此英俊,無論走到哪裏,哪裏都會亮起來。巴德爾是奧丁的第二個兒子,也是奧丁十分寵愛的一個兒子,他也受到其他人的愛戴,可謂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在所有阿薩神中,他是最明智、最溫和、談吐最優雅的。當他宣布決定的時候,所有人都會為他的智慧和公平所折服。他的家在被稱作布列達布利克,又稱光明宮的神殿,這座神殿充滿了歡樂、音樂和知識。

巴德爾的妻子是南娜。他對她忠貞不貳。他們的兒子福爾采蒂,正在成長為一位如父親一般公平的裁判人。在巴德爾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完美的。除了一件事。

巴德爾的噩夢。

他夢見世界的毀滅,夢見太陽和月亮被巨狼吞噬;他夢見無邊無際的痛苦和死亡;他夢見黑暗,夢見桎梏。在他的噩夢中,兄弟相互殘殺,再沒有人能夠信任他人;在他的夢中,新的時代即將來臨,那是風暴和殺戮的時代。巴德爾流著眼淚從這些夢境中醒來,他被這不可言表的痛苦所折磨。

巴德爾將他的噩夢向眾神傾訴。可沒人知道它們代表著什麽,眾神也擔憂無比。除了一個人。

聽說了巴德爾的噩夢時,洛基笑了。

奧丁決定去尋找兒子噩夢的緣由。他穿上灰色的鬥篷,戴上闊邊帽,自稱為遊蕩者,是戰鬥者的兒子。沒有人知道他問題的答案,不過據說有位睿智的預言者或許可以幫他。問題是,這位預言者早就死了。

預言者的墳墓在世界的盡頭。墳墓的東邊就是冥界,是洛基和女巨人安格爾波達的女兒海拉所掌管的地界。那裏的死者,都是未死於戰爭的。

奧丁向東而行,直到找到墳墓。

眾神之父本就是阿薩眾神中最睿智的,何況後來他還為了智慧獻出了一只眼睛。

他站在世界盡頭的墳墓前,用最黑暗的如尼咒語喚來了古老的、被遺忘的力量。他燒掉了什麽,又默默念著什麽,他施展法術祈求著。抽打他臉頰的風打著卷變成漩渦。風靜下來時,一個女人出現了,她站在火堆的那一面,臉在陰影之中。

“從死人的世界回來,真不容易啊,”她告訴他,“我被埋在這裏許久了。雨水落在我的身上,雪花覆蓋著我。而我不認識你,召喚我的人。你叫什麽?”

“人稱遊蕩者,我的父親叫戰鬥者。現在,告訴我你從冥界帶來的消息吧。”

這個睿智的死者凝視著他。“巴德爾即將加入我們,”她說,“我們正在為他釀造蜜酒。上面的世界有絕望和痛苦,下面的世界卻只有快樂。”

奧丁問她誰會是殺巴德爾的人,而她的回答令奧丁震驚;他又問誰將為巴德爾報仇,而她的答案令奧丁迷惑;他再問誰將為巴德爾哀悼,她站在自己的墳墓的那一邊,直視著奧丁,就好像她這才第一次真正看到他。

“你不是遊蕩者。”她說。她毫無生氣的眼睛眨了眨,臉上甚至有了表情。“你是奧丁,很久以前將自己獻祭給自己的奧丁。”

“而你也不是所謂睿智的女人。你生前是安格爾波達,是洛基的情人。是海拉、米德加德的巨蛇耶夢加得和巨狼芬尼斯的母親。”奧丁回答。

死去的女巨人笑了。“回家吧,小奧丁,”她告訴他,“逃跑吧,逃回你的神殿。沒人會再來打擾我,直到我的丈夫洛基逃脫他的禁錮回到我身邊。而諸神的黃昏,所有神祇的末日即將來臨。”

她消失了,他們站的地方只剩下了黑暗。

奧丁心情沉重地離開了,他有很多東西需要想明白。哪怕是神,也無法改變命運,而如果他要救巴德爾,他必須做得巧妙。他需要幫助。死去的女巨人所說的話裏,還有一句讓他深感不安。

為什麽她說到了洛基逃脫他的禁錮?奧丁想著,洛基並沒有被禁錮。然後他想,是現在還沒有而已。

2

這件事奧丁對誰也沒說,除了他的妻子弗麗嘉。他告訴眾神之母,巴德爾的噩夢即將成真,確實有人要加害於他們最疼愛的兒子。

弗麗嘉思索著。她一向很實際。“我不相信,我不會相信的。沒有什麽會嫉恨太陽,嫉恨它的溫暖和給大地帶來的生命。一樣的道理,沒有什麽會嫉恨我兒子,英俊美麗的巴德爾。”她出門去,驗證此言不假。

她行走於大地之上,讓遇到的每個事物都立下誓言,永不傷害英俊瀟灑的巴德爾。她同火焰攀談,讓它發誓永遠不會灼燒他;水也許下誓言,永遠不會淹沒他;鐵和其他的金屬也都不會傷害他;石頭也發誓永遠不會弄傷他的皮膚。弗麗嘉和樹木、野獸、禽鳥還有其他飛禽走獸都一一商談,它們也都一一答應,絕不會傷害巴德爾。樹木們紛紛答應,從橡樹到梣樹,松樹到山毛櫸,樺木到冷杉,它們都發誓絕不傷害巴德爾。她喚出疾病和它們交談,每一種可以傷人的疾病都發誓,絕對不會碰巴德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