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字小僧

文 米琪雅Misia

打擾啦,你好。

你就是市裏派來的档案整理員吧,一路坐車過來辛苦了。主要是沉積的舊日档案和卷宗實在太多,如果不是工程時間催得太緊,也不至於向市裏申請再派人下來幫忙。但是沒想到來的是這樣的年輕人啊。

啊,你說這個郵局很不錯?是啊,我也這麽想,但是畢竟位置有點偏僻,而且現在大家都流行用電子通信了,郵局自然慢慢會被廢棄,原本也是意料之中。

對這個郵局的歷史感興趣是嗎?哎呀!這可真是客氣了。我們這兒最早只是為了周圍五六個村鎮的通信才開設的。從開始建到現在也才一百年不到,現在就已經要拆啦。所以說掌故之類的真是沒什麽好講的。

不過離開始工作時間還早,現在午飯也還沒準備好,郵局也停止辦公了。

不如,我給你講個怪談好了。

不是鬼故事啦,只不過用“傳說”這個詞又不夠格。

我年輕的時候呢,就在這郵局實習了,這說法也是從前輩那裏學到的。在這兒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只不過無論是誰都沒有真的親眼見到過。

你沒聽說過食字小僧吧?我要講的就是這個。

食字小僧長成小和尚的樣子,卻只有一寸法師那麽大。說到底以這種形象出現,也只是因為不知從哪裏習來的認知,覺得這樣比較合適而已。有些食字小僧還會戴鬥笠。最喜歡發出“哧哧”的詭異笑聲,坐在書架上不懷好意似的到處看。有人說它們只有一只眼睛,滴溜溜轉著閱讀一切可以讀的東西,也有人說它們有跟人類一樣的五官,但是臉上會戴一個大大的黑色口罩,口罩上畫著嘴巴,可以把心水的文字嘎吱吃掉。

哎呀,別急著反駁我嘛,的確食字小僧這種東西不存在於正式的書籍描述裏,你是做資料整理工作的,想必也聽說過各地都有各地特有的傳說版本。就算只是我們這幾個村子裏的人偶爾會提到,但要我說,食字小僧在全世界都該蠻常見的。

只要是文字富集的地方就很容易滋生出來,而且並不在乎文字的質量,所以不僅圖書館或者日子久一點兒的書店會有,印刷廠啊、報社啊都很容易有一兩個。

沒錯沒錯,顧名思義,它們是以文字作為食物來源。像書店裏賣的書有錯版,一整頁都是白的或者莫名其妙一行就沒了,我們就說,這是被食字小僧吃掉了。有單單只吃掉文字的那種,也有的會連文字附著的紙張也吃掉,每只的行為方式都有不同。行為方式有差別這點,也完全符合那種淘氣小孩的傳統印象。

它們生命力頑強得很,隨便吃幾個字就足夠活蹦亂跳好久,食量也並不大,大部分時候吃吃文字像是惡作劇,給人帶來困擾對它們來說是新奇有趣的體驗。

你說得對,它們會觀察一下自己的行為帶來的後果。

雖然這些小生物一般不輕易介入到人類的生活中,食字小僧卻是極想要被人類注目的存在。有時候我也在想,這種把文字吃掉的舉動就像是在呼喊著:看啊看啊,你們都閉上眼睛假裝看不到我,都不肯承認其實這是我做的,但是文字就是消失掉了。

這間郵局能生出食字小僧,其實也在意料之中,大家寫信就算再少,也都會匯集到我們這嘛。但是,最早那只食字小僧,總該是有點故事流傳下來的。

你看我現在也已頭發花白,就知道我在這裏也工作了幾十年,但那故事還得再往上追溯個一二十年,時間才差不多對得上。

那時候,幾個村鎮之間的公路通通都沒有,只有走貨的馬隊才在幾個村子之間走出個大概的路出來。可是時代在變,總有年輕人想出去看看,一來二去的,慢慢就產生了通信的必要。

我還記得老一輩人告訴我,最早收郵件還是騎著馬去的,也沒有郵箱的概念,每家每戶在郵差來的時候把要說的、要帶的都裝好遞過來,一股腦兒帶到這邊再分揀好,然後挨家挨戶再送過去。

啊,這就說遠了,繼續說回來。郵局建好不久,那只食字小僧就出現了,真的是非常調皮,完全就是那種讓人惱火又生不起氣的性格。它出現之後,立刻就被發現了,畢竟寫信的就那麽幾家不是?總是有些話莫名其妙消失了,留下一段一段的空白;有時候連文字附著的紙也跟著碎掉,消失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就說:“食字小僧來過了。”

別笑啊年輕人,我知道你想說這一定是早期郵局剛剛建好的時候管理不善,信件被水泡了啊或者幹脆消失了,才編出這種事情吧。其實每個人剛來這裏工作時都對這一說法嗤之以鼻。也能理解,乍一聽真的蠻荒謬的。

荒謬的事情才有講的價值嘛。姑且先信這說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