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嫁

文 陰陽眼

老城古玩店林立,我跟古雅軒的老板老谷頭兒的交情最好,有時候他會讓我幫忙看會兒店,自己跑出去買點肉來和我抿兩盅,順便侃侃奇聞逸事。

有次老頭兒告訴我說他得了一本宋代古書,我去他的店裏就捧著古書一點點地賞玩,老頭說:“你慢慢看啊,我去買點肉,晚上陪我喝酒。”說完就出門了。

我只顧埋頭看那本書,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個聲音問:“這個怎麽賣?”

我一擡頭,發現屋子裏多了一個小夥子。見我看他,遂指著架子上的一對瓶子問。

我剛想說自己不是老板,只是替人看店,那青年卻說:“便宜點兒,三十萬一對賣給我吧!”我心裏一動,仔細看了看這對瓶子。只是一對普通的明代梅瓶,而且是民窯制作,又非大師款印,按照我熟知的市場價,頂多也就是五六萬一對,要不了三十萬的價格。

我心中一陣狂喜,心想:他這麽急著要,肯定還不止這個價格,說不定這是什麽好東西呢。“你是識貨的,三十萬可是撿便宜了啊!”我拉長了語氣。

那青年追問道:“那您要多少錢才出手?”

我看著青年的臉,心裏暗自揣摩著應該要多少錢才不至於把他嚇跑了,剛要報價,就聽見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此瓶不賣!”

正主兒回來了,我心裏一緊,暗道:“壞了,說不定賣錯人家的真家夥了。”

哪知老頭兒的下一句話就把我給打蒙了,他說:“此瓶不賣,只送。”

說罷,隨手扯過兩片紅紙貼在瓶身上,然後一手拎一只遞到那個青年面前:“送給你了。”

說來也奇怪,那青年看著眼前這對瓶子活像見了鬼似的,身子直往後縮。他認真地看了一眼老谷頭兒,扭身出了大門。

我算是看了西洋鏡了,一個出大價錢要買,一個死活不賣要送,結果買的那個人反倒跟見了鬼似的不敢要。

拿著那對瓶子,我看了半天,的確是真家夥啊!釉質溫潤,畫面精致,雖然不是名家的作品,但也算得上是難得的真品。

我很納悶:為什麽人家小夥子出三十萬不賣,而你卻非要送給人家;那青年倒也奇怪,白送的東西卻像燒著手一樣嚇得拔腿就走,你們這啞謎打得真是莫名其妙。

看我一臉疑惑,老谷頭兒微微一笑,把手裏的東西放好,將兩個梅瓶並著放在我眼前。

老頭兒說:“你仔細看看這瓶身上畫的是什麽,我再告訴你謎底。”

聽老頭兒這麽一說,我認真看了瓶身的畫面。

這是典型的閨閣畫面,幾幅畫面分別描繪了一個女孩在閨房裏描眉貼花黃,覆著蓋頭被人引下繡樓,坐著轎子吹吹打打送親,在洞房裏被一個俊秀的郎君挑開蓋頭的畫面。這是典型的明代嫁女的畫面,直到現在還是這一套流程。

看了兩遍,還是不知道特別之處在哪裏,我有點疑惑地看著老頭兒,他還是示意我仔細看。我把瓶子捧在手裏,拿出“大家來找茬”的精神一絲不苟地查找起來。

“咦,這是什麽東西?”我終於在畫面中發現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在姑娘對鏡貼花黃的時候,她坐的繡凳下多了一樣東西,貌似是一只腳,我又湊近仔細看了一下,似乎又不像腳,似乎有點像是……

“是尾巴。”老谷頭兒知道我發現了什麽,淡然地說。

“啊,尾巴?”正在聚精會神看梅瓶的我差點兒嚇得把瓶子一抖手給扔了。

老頭兒笑了笑,擦幹手,把帶回來的鹵肉擺上桌,招呼我坐下。我抱著瓶子傻乎乎地坐了過去。

“你才在第一幅畫面裏看到了尾巴,再仔細找找,還有幾條。”老頭兒開始朝酒杯裏倒酒。

聽他這話我趕緊低頭看,這才發現,不僅是“閨閣貼花黃”這張圖畫上有尾巴,在“引下繡樓”那張畫面上,蓮步輕移之間也有尾巴顯現,就連牽引新娘的婆子裙袂下也有一條尾巴。再看擡轎的那四個人,褲管處也都有尾巴若隱若現。找了半天,只有最後用棍子挑開蓋頭的那個年輕人看起來是正常人,其余的人似乎凈是一群狐狸。

老頭兒似乎知道我看出了一些端倪,抿了一口酒說:“這是《狐嫁女》,這對瓶子就是傳說中的狐狸嫁女瓶啊!”

“狐狸嫁女瓶?”我重復著他的話,“那是什麽意思啊?”

老頭兒喝了二兩酒,來了興致,一把抓過我手裏的瓶子問:“你知道狐仙的故事吧?”我點頭。

老頭兒接著說:“那就好,要知道,狐仙這玩意兒,有時候還真是存在的……”老頭兒打開了話匣子。

狐仙在神話傳說中是不可缺少的一大主角兒,甚至在一些正史裏也客串出演。從上古傳說到明清的筆記小說裏,狐狸似乎是永遠不變的主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