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埃利亞斯(第2/3頁)

我做出一副疼痛難忍的表情,以掩飾我的吃驚。我已經納悶兒了好幾星期,院長為什麽要對我下毒,而不是當場殺了我。我最終的結論是,她只不過想讓我活受罪罷了。

典獄長打開牢門,扳下把手,讓我的鎖鏈松弛下來。我感激地倒在地上。片刻之後,學者男孩進門。

“清理囚犯身體。”典獄長對小孩說,“我可不希望他傷口感染。”老家夥歪著頭又說,“這次,埃利亞斯,我任你玩那套詭計,我覺得這事挺有趣。你似乎有一種‘不可戰勝綜合症’:要多久才能打破它呢?需要何種條件呢?前提是身體上的痛苦,還是說我要被迫深入你的內心世界呢?那麽多東西值得發現。我好期待。”

他消失了。男孩靠近過來,他吃力地捧著一個大陶罐,還有一筐叮當作響的小藥瓶。他掃了一眼我的手,然後眼睛瞪大。他蹲在我身旁,手指像蝴蝶一樣輕巧地給我塗抹各種油膏清理傷口。

“看來傳說是真的了,”他小聲說,“假面人真的沒有痛覺。”

“有痛覺的。”我說,“我們只是受過訓練,會忍耐它們罷了。”

“但他——他折磨了好幾小時呢。”男孩眉頭上皺出深溝。他讓我想起迷路的小星星,獨自困在黑暗中,尋找某些熟悉的東西,某些他能理解的東西。“我每次都會哭。”他浸濕布片,抹掉我手上的血。“就算想忍住也沒有用。”

詛咒你,西塞琉斯。我想起代林,在這裏受苦,像這個男孩一樣被折磨,也像我。拉婭的哥哥最終喪命之前,被典獄長虐待成了什麽樣子?我的兩只手渴望能握住一把彎刀,把這老東西的蟲豸腦袋從他的柴棍身體上劈下來。

“你還小。”我粗著嗓子說,“我在你這個年齡時,也是會哭的。”我伸出完好的那只手,跟他握手。“順便告訴你,我叫埃利亞斯。”

他的手很有力,盡管小。他很快放開了我的手。

“典獄長說,名字有種魔力。”男孩的眼睛迅速瞥了一下我的雙眼,“所有小孩都被稱為奴隸,因為我們都一樣。盡管我的朋友蜜蜂兒——她就給自己取了名字。”

“我不會叫你‘奴隸’。”我說,“你——你想要自己的名字嗎?在部落領地,家人有時候也會等孩子好幾歲了才起名字。或者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名字。”

“我現在沒有名字。”

我靠在墻上,抑制住苦相,任由男孩清理我的雙手。“你很聰明,”我說,“反應快。塔斯這個名字怎麽樣?在塞黑瑟語裏面,它的意思是迅捷。”

“塔斯。”他試著說這個名字,臉上略微顯出些笑意。“塔斯。”他點頭,“還有你——你可不只叫埃利亞斯,你的全名是埃利亞斯·維圖裏烏斯。衛兵們以為沒人聽到的時候都在談論你,他們說,你曾是個假面人。”

“我摘掉了面具。”

塔斯想問我一個問題——我能看出他在鼓勁兒。不管他想問什麽,當外面有響動,德魯修斯出現時,他都把問題咽了回去。

男孩迅速站起來,收起他的工具,但還是不夠快。

“動作快點兒,臭小孩。”德魯修斯兩大步沖上來,對準塔斯的肚子狠踹一腳。男孩慘叫,德魯修斯大笑,繼續踢他。

我腦袋裏充斥著怒吼聲,像水流湧上堤壩。我想起黑崖學院的教官,他們每天隨意地毆打學生,在還是童兵的年代讓我們日漸憔悴。我想起那些嚇唬我們的骷髏生,他們從不把我們當人看,我們只是他們培養出的暴力傾向受害者。一層又一層,一年又一年,像復雜的發酵物逐漸被釀造成醇酒。

突然之間,我已經撲向德魯修斯,他的倒黴之處就是靠得太近。我像只瘋狂的動物一樣狂吼。

“他還是個孩子。”我右拳擊中假面人的下巴,他栽倒在地。我心中的怒火噴泄而出,甚至感覺不到鎖鏈的存在,只顧像雨點一樣重拳掄擊。他是個孩子,你卻把他當垃圾對待,而且你以為他毫無感覺,但他會痛。他會一直疼痛,直到喪命,只因為你這種白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很多只手從我背後拉扯。靴子踩踏聲響如雷鳴,兩名假面人沖入牢房。我聽到木棒破空的風聲,矮身躲過。但小腹中了一記重拳,痛得讓我喘不上氣,我知道自己隨時會被打暈。

“夠了!”典獄長冷冰冰的聲音打破混亂。立刻,幾個假面人從我身旁退下,德魯修斯叫喚著站起來。我呼吸粗重,對典獄長怒目而視,讓我的眼光裏充滿對他本人,對整個帝國的仇恨。

“心碎的男孩在為他失去的童年進行報復。真可悲,埃利亞斯。”典獄長搖頭,很失望的樣子。“你不明白這種沖動多麽不合乎理性?多麽無用?我當然只能懲罰這孩子了。德魯修斯,”他朗聲宣告,“拿來紙筆。我把小男孩帶到隔壁,你來記錄維圖裏烏斯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