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墻畫

陰雲堆積,不及晌午,天已暗如黑夜。

說書告一段落,小和尚才醒悟過來,慌慌張張要趕回寺廟。

余生道:“天黑風又大,在客棧住一晚吧。”

小和尚猛搖頭,“不成,不成,師父還在廟裏等著用飯呢。”

“又不是你做飯。”余生說。

“但米得帶回去啊。”小和尚一拍腦門,“糟了,我還沒化齋呢。”

他從小背簍裏取出一包山茶,“我去化齋。”

“直接從客棧取吧,再下山時多帶點山茶就成。”余生拉住他,“廟裏一點米也沒有了?”

小和尚點點頭,“狌狌太能吃了,本來五天的糧食,它兩天就吃完了。”

小和尚不忍師父挨餓,執意要回去。

余生讓白高興取米裝在竹簍裏,又取了鬥笠和蓑衣,把小和尚送到石橋上。

狌狌在橋頭等著,只要不飲酒,它絕不敢靠近余生十步之內。

“聽書誤事。”余生拍拍小和尚光溜溜的腦袋,然後給他帶上鬥笠,“快點回去。”

“放心吧,有狌狌護著呢。”小和尚說,“明天我再來聽書。”

“還聽,上次回去你師父沒教訓你?”余生說。

“為什麽要教訓我?”小和尚很奇怪。“哦,那歌啊,師父說那些和尚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野和尚。”

“我們要引以為戒,堅持小的聽大的,後到的聽先來的寺規。”小和尚一本正經說。

白高興為狌狌背上背簍披上蓑衣,小和尚向他們揮揮手,領著狌狌消失在晦暗的山路上。

余生他們剛回到客棧,豆大的雨點便“噼裏啪啦”打在屋檐上。

道士把車安頓好,淋著雨跑進客棧,“這雨真邪門。”他說。

“邪門之極。”在揚州城北,群林之中,大山之間的妖城,也有一妖這麽說。

這妖臉皮為青色,唇鼻鼓起,尖尖的形似貂臉,一雙眼睛尤其的小,比蠶豆還要小一點。

他手中握著一根狀如草莖的木杖,長尺許,無甚驚奇之處,但見過這根木杖的人絕不敢小覷它。

此杖名為風狸杖,人畜飛禽隨指而斃,道行神通者一指而定身。

這把風狸杖甚至能禦風,只是城裏的人誰都沒親眼見過,只存在傳說中。

大妖站在閣樓上。

這閣樓建在妖城西北的一座山頭,俯瞰著腳下的城池和南來北往的要道。

現在整座城陷入煙雨之中,萬家燈火在腳下逐一點燃,讓他頗有君臨城下之感。

只是左手一接到屋檐低落的雨珠,這種感覺便消失了。這世上終究有他得罪不起的人。

大妖喃喃細語,“她居然還在意這片土地。”

“是啊,太邪了。”後面的手下沒聽見後面一句,附和道:“居然能破了兇鳥‘余’的詛咒。”

大妖沒有回答他,望著遠處翻滾的烏雲,不由的想起了他悲慘的過往。

在墻上掛十年,待她離開竹林雅舍後,它偶然遇風才得以逃回妖城。

對妖而言,十年只是彈指一揮間。

但對他而言,那十年不堪回首,以至於現在親近的人都不知那十年他去哪兒了。

逃脫後,他曾遣人打探過,知道她早消失匿跡了,這也是他敢在妖城冒頭的原因。

但那片竹林依然是他的噩夢和禁區,不敢靠近一步。

現在已經過去二十余年,他本以為她早忘記了那竹林和鎮子,現在看來不是。

“於她而言,甚少有能讓她牽掛在心的。”大妖自言自語,“上次送來的粥裏有她血的氣息,難道?”

“什,什麽?”後面的手下有些聽不懂他說話。

大妖也不解釋,他見一條墨雲幻化成龍的模樣,問道:“從揚州敗退回來的狼妖殘部現在何處?”

手下道:“在西面山中休整,它們這次過界可沒討到什麽好處,只回來十幾個。”

大妖道:“把這十幾個狼頭送到揚州城。”

“啊?”手下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畢竟大家都是妖,擡頭不見低頭見。

“不太好?我把你掛墻上作畫會不會好一點兒。”大妖道。

“是,是,我馬上讓人去辦。”手下不敢辯駁,低頭答應了。

城主消失十余年,也不知打哪兒沾惹的惡習,動不動就要把人或妖掛墻上。

他當所有人和他一樣,即便只剩個皮囊,遇風也能活過來?

他們現在所在的閣樓,前後左右已經掛滿了惹怒城主的人皮和妖皮。

手下每次上來都提心吊膽,深怕自己也掛上去。

“回來。”大妖又把他喊回來,“我還有件事兒要你去辦。”

“什,什麽?”手下彎腰側耳傾聽。

“你擡起頭來。”大妖對他說,“先讓我看看你這身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