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老牛嫩草

對凡夫俗子而言,爛陀山有兩點最為誘惑人心,一是可以立地成佛,二是男女雙修,至於真假,因為世人離爛陀山太遠,傳經布道中難免以訛傳訛,真相早已模糊不清,加上爛陀山也從沒有人出來辯解,就成了值得推敲的未解之謎。徐鳳年倒是很支持爛陀山的不言不語,與其把話說透說死,還不如留個念想。

徐鳳年先去武庫三樓找到守閣的九鬥米老道士魏寶相,這一樓一套定時更新的人物譜,徐鳳年先找到佛教卷,佛門大小二十余宗派,爛陀山高居密教第一,因此密宗首卷便是,徐鳳年很容易翻出那位密宗上師,頭銜很長,什麽大慈法王,補處菩薩,看架勢,她與排在前兩位老和尚的地位相差無幾。

她出身於中天竺王族,年幼便追隨高僧遊歷十余國,譯出典籍無數,最出名的當屬《大乘起信論》。史料記載她除了師從王種吉祥子大圓滿法,也曾到中原學習天文歷法,對中原佛門五家七宗都有接觸,可見她絕非坐一山而觀天。

譜冊中專門插放有一張女菩薩年輕時的畫像,栩栩如生,果然是明艷動人,徐鳳年將這份秘錄交換魏姓老道士,唉聲嘆氣道:“四十二啊。就是年紀大了點。”

一路嘆息出聽潮亭,青鳥恭候在台籍上,一身青衫,在世子殿下看來這位大丫鬟就差一柄好劍了,就青鳥這氣度風儀,外邊的女俠根本沒法比。她見到徐鳳年,恭敬輕聲道:“那僧人站在王府門口。”

徐鳳年走向湖心亭榭,笑道:“把他帶到這裏,我要會一會這密教和尚。順便讓下人備些齋飯,湖這邊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在等人的空當,徐鳳年閉目凝神,起先是咀嚼那些王府密探收集來的爛陀山秘聞,別看爛陀山才兩三百人,卻是派系林立,各有信徒萬千,像龍守和尚所在的密宗紅教一支,爛陀山才三人代言,山外卻是數百萬信眾。

腦海中最終定格於那位女性密宗上師的畫像,徐鳳年搖晃了下腦袋,暫且擱下這档子事,既然已經下山,就得開始為自己精打細算,武庫是死的,人是活的,學白狐兒臉遍覽武學秘笈,不怕貪多嚼不爛,以後與人對敵,多知道一點出招套路,就多保命一分,這跟手談初學者多半需要死記硬背圍棋定式是一個道理,套路這玩意,自然是多多益善,徐鳳年不敢說自己悟性如何,記性確實是連二姐徐渭熊都無法媲美,若非如此,也不能跟李義山沒有棋子沒有棋盤地懸空下棋。

徐鳳年自言自語道:“要像白狐兒臉那樣閱盡武庫全書不現實,可由他篩選每天給我兩三本,總不是難事。總有一天要把天下宗派的鎮門秘笈都看盡。下山時騎牛的給掌教王重樓傳話,大黃庭龜息於體內,想要全部化為己用,要獨自修齊三黃庭,就需要龍虎山上的幾本東西,借?都是秘不外傳的東西,多半借不到。偷?就我目前這刀法,難。搶?這兩個佛道聖地,沒有六七千精悍北涼鐵騎根本別想沖上山,想踏平的話,怎麽都要一萬三四的樣子吧,沒上武當前,覺得萬把人數的鐵騎就可以把整座江湖都來回碾壓幾遍,小看天下英雄了。哪怕是徐驍,沒京城旨意,擅自調兵五百人以上出涼地,一概形同造反。”

姜泥要是身邊,聽到這種將鐵騎與江湖掛鉤的瘋言瘋語,十有八九又有忍不住拿神符往世子殿下身上戳洞的沖動了。

體態風流腴美的紅薯端了些精致齋菜過來,湖畔附近已經不見人影,世子殿下的話,再混賬,在王府都要比聖旨管用。

徐鳳年對這個一起長大的丫鬟姐姐沒有什麽猜忌心,自顧自說道:“是時候培植黨羽了。沒點牢靠班底,怎麽闖蕩江湖,找個機會跟徐驍攤開說?”

爛陀山龍守僧人在青鳥帶領下來到亭內,徐鳳年伸手示意和尚自己動手,大袈裟大和尚也不客氣,但僅是揀了點食物放入嘴中,異常細嚼慢咽,別說飽腹,塞滿牙縫都難,密宗修行,僅這一點,便苦不堪言。西域十四大小邦國,排斥百家學術,獨獨尊崇密宗,有紅黃白三教,當年中原九國亂戰,追根溯源是上陰學宮的儒生門在那邊舌戰,而西域則是紅黃白“三國”演義,更像是神仙打架,黃白二教素來勢大,紅教偏向遵古,九乘三部教法,一絲不苟,最重心部修習大圓滿法,龍守和尚的上師,便是密宗歷史上破格而立的第一位女性法王,那些個明妃不管如何地位崇高,在根本上就無法與她相提並論。

徐鳳年開門見山道:“六珠上師要與我雙修?”

龍守和尚神色平靜,點了點頭。這和尚說到雙修,面無表情,反而是萬花叢中過的世子殿下倍感荒謬,連紅薯和青鳥都面面相覷,一臉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