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鬥雞眼老頭兒

徐鳳年回府路上的時候心情還不錯,額外兩份醬牛肉是給梧桐苑丫鬟們捎帶的,不出意外姜泥還在院子裏等著,這個小財迷如今不管風吹雨打,每天雷打不動要讀十萬字秘笈典籍,不賺足一百兩銀子決不罷休,每次讀錯讀漏扣去十文錢就要在十萬字上多讀十字,今天徐鳳年溜出去見瞎子老許,把姜泥就晾在梧桐苑,等下見面少不了白眼。徐鳳年進了院子,等候多時的紅薯遞上一封從龍虎山寄來的信,趙希摶老道士的親筆,讓青鳥將牛肉分發下去,獨自拿信走入書房,姜泥便蹲在角落捧著一本《蟄龍拳譜》,小聲碎碎念,等到徐鳳年坐下這才驚覺,她趕緊起身站定,一臉氣惱憤懣。徐鳳年拆開信,坐入一架紋祥雲紫檀睡仙椅,笑道:“既然都等半天了,那就再等會兒再讀,容我看完這封信。”

姜泥毫無人在屋檐下的覺悟,平靜道:“今日一字兩文錢。”

徐鳳年都沒有理睬她,只顧著看信,姜泥眼睜睜看著世子殿下臉色由晴轉陰,再轉雷雨,最後簡直就是黑雲壓城,一時間她都忘了重復一個字值兩文。徐鳳年擡手就要一掌拍在檀木把手上,但才拍下便斂回十之八九的力道,總算及時收手,這才沒將椅子一角拍爛,即便如此,臉色仍舊陰沉得可以嚇人。徐鳳年站起身,走到窗口,幾個呼吸,轉身後已是雲淡風輕,望向姜泥微笑道:“來,你讀書我聽書。”

姜泥讀完《蟄龍》再讀了大半的一本劍譜,窗外已是夜色深重,她發現徐鳳年今天破天荒沒有出聲扣錢。心不在焉聽了兩個時辰讀書聲的徐鳳年笑道:“你現在存了不少銀子在我這邊,要不我們再做筆買賣?一千貫買本秘笈,一年下來你就可以買下十本了,就算你自己習武不成,你隨手丟給江湖人士幾本,還怕他們不肯像瘋狗一樣咬我?這總比你到頭來腰纏萬貫卻無處可用來得實惠,這生意如何?別一臉不情願外加匪夷所思的表情,我只是把你心中所想說破而已,以咱倆的關系和交情,就無需矯情了,咋樣,說定了。一本秘笈一千兩百貫?”

姜泥恨不得把《蟄龍》當刀劍戳死這個奸詐家夥,冷笑道:“到底是一千貫還是一千兩百貫?”

被揭穿小伎倆圈套的徐鳳年哈哈笑道:“友情價,八百貫一本。”

姜泥一口答應下來:“好!”

徐鳳年揮了揮手,重新拿起那封字斟句酌措辭含蓄的龍虎山密信,皺緊眉頭,頭也沒擡,對正將兩本秘笈放回書架的姜泥說道:“要不要給你準備一只貴妃榻?”

姜泥嗤笑鄙夷道:“我還想活命。”

徐鳳年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姜泥一走,紅薯便捧著放滿水果的晶瑩剔透的琉璃盞入屋,琉璃是可遇可不可求的珍品,尋常富貴人家能有琉璃的次品藥玉便是財力極致,在這裏卻僅是當作盛放水果的小物件,當朝官員唯有四品以上才可佩飾小件琉璃,而且色澤往往不夠通透,世子殿下實在是暴殄天物。

徐鳳年拿起一顆雪梨,啃了一口,狠聲道:“騎牛的剛送來一本手稿《兩儀參同契》,只是給聽潮亭裏魏爺爺隨便瞥了兩眼,便喜極而泣,說比起閣內那本被稱作萬丹之王的古本《易經參同契》還要妙契天道,你瞧瞧,掌教舍了大黃庭修為不說,我都下山了,武當還願意錦上添花,再瞧瞧這龍虎山,才一年多時間,就有天師府的人去欺負黃蠻兒了!這幫黃紫道士真真正正是作死!”

紅薯輕聲道:“龍虎山勢大兩百年,武當山卻已經式微三百年,而且武當山就在北涼,龍虎山卻隔了好幾千裏,作派自然不一樣。”

徐鳳年平靜道:“本就打算去一趟龍虎山,現在更要去天師府見識一下羽衣卿相的派頭。”

紅薯溫柔揉捏著徐鳳年雙肩,世子殿下練刀以後,原本孱弱身體雄健太多,體魄氣魄長進俱是一日千裏,若說紅薯以前拿捏手法像繡花,那如今不敲鐘捶鼓連徐鳳年都覺得是在撓癢癢。紅薯柔聲道:“殿下,真要再出涼地啊?”

徐鳳年點點頭,半真半假笑道:“不過這趟出去不是當喪家犬的,身為世子殿下的排場陣勢都要拉出來,龍虎山,上陰學宮,軒轅世家的下馬山莊,越王劍池,洛水河畔的洛神園,這些個以前不敢去的地方,都得走上一遭。紅薯,一起跟著?”

紅薯搖頭可憐道:“能不能不去啊,殿下?”

徐鳳年一笑置之,讓紅薯把那封信收好,提了兩壺酒,獨自走出院子來到聽潮亭。每次看到那“魁偉雄絕”四字正匾,徐鳳年就一陣不自在,如果僅是這鬼畫符的九龍牌匾孤單擱在上頭,也就罷了,偏偏旁邊還有兩塊字字龍飛白水鐵畫銀鉤的副匾,天下任何東西就怕貨比貨,愈發襯托得九龍匾不入流,在徐鳳年十四歲那年出奇崩掉的老皇帝可謂雄才大略,就是這一手字實在是不敢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