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無禪多情有道(第3/4頁)

江南道這等醜聞傳入耳中,自然是勃然大怒,這位娘娘在皇宮內極為得寵,更被趙皇後視同姐妹,所以她這一皺眉,比較天子一怒也差不太遠,於是江南道上官老爺們再不敢心存看熱鬧的想法,硬著頭皮口誅筆伐,劉黎廷雖寫得一手讓人拍案叫絕的道德文章,似乎男子氣概不算多,一見連宮裏娘娘都發火了,立即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先是寫了一首絕交詩送去寡婦門上,再去跟妻子痛哭流涕,更與平日裏交好的一批雅人高士痛心疾首訴說那狐媚子寡婦是如何勾引自己,一時間可憐姓徐的外鄉女子四面楚歌,若非她娘家身世過硬,早就被唾沫淹死了。劉黎廷妻子更是專門去了趟報國寺燒香,打了她一耳光,罵之蕩婦,那狐媚寡婦竟是不惱不怒,只是淺淺笑著,分不清是苦笑還是譏笑。

當時在場湊熱鬧的士子們無不動容。

報國寺的牡丹冠絕江南,根據地理大家考證湖亭郡的地脈最宜牡丹,才能培育出那番世間稱奇的姹紫嫣紅,當初湖亭郡獨有姚黃魏紫兩種牡丹當作貢品送入京城,花開花落二十日,京師滿城皆若狂,郡中報國寺牡丹不下百種,除去並稱牡丹王後的姚黃魏紫,還有諸多例如青龍臥湖、趙粉、肉芙蓉等千金珍品。報國寺最大的香客當屬那個時下正被千夫所指的徐寡婦,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前來燒香祭拜,風雨無阻。她獨愛牡丹“趙粉”,寺廟後院中有一株其大如鬥的趙粉,枝葉離披,淋漓簇沓,錯出檐甃,聲勢絕艷。湖亭郡迫於她的煊赫家世以及古怪作風,這株奇崇牡丹幾乎成了她的觀賞禁臠,今日是月中十五,初一便是她被劉妻扇耳光的日子,她帶著一名貼身丫鬟走入後院,離家出嫁時,帶了許多娘家仆役婢女,可她都不親近,唯獨身邊這個才豆蔻年華窮苦出身的小丫頭,倒是沒來由喜歡得很,她治家苛刻嚴酷,府上少有不心懷懼意的奴仆,唯獨這被她取名喚作二喬的丫鬟,知恩圖報,處處敬著護著主子,今天下馬入寺一路走來,暗中無數指指點點,小丫鬟氣不過,這會兒四下無人,苦著小臉打抱不平道:“小姐,這些香客委實可恨,燒香便燒香好了,見到小姐偷笑什麽笑!”

不到三十歲的寡婦捏了捏丫鬟臉蛋,嫵媚笑道:“還是你這妮子有良心。”

小丫頭忿忿不平道:“小姐,那劉黎廷太過分了!那些日子都是他跟狗皮膏藥一般死纏著小姐,到頭來還惡人先告狀,那幫飽讀詩書的士子都是睜眼瞎嗎,怎的都幫著他說話?!”

俏寡婦忍俊不禁,彎腰望著一朵絢爛牡丹,手指撚下一小片指甲大小的花瓣,嗅了嗅,眯眼笑道:“世間男子不大多都是這個德行嗎,有甚好氣惱的,氣壞了自己才不值當。”

小丫頭怯生生道:“小姐,說個事兒唄。”

寡婦被逗樂,說道:“呦,思春了?瞧上眼哪位書生了?你說,若是真不差。”

小丫頭拼命搖頭,咬著嘴唇,擡頭一臉堅毅道:“小姐,劉黎廷家裏那悍婦太可恨了,聽說她經常去清山觀祭拜,奴婢想去扇她耳光,求到時候小姐別替二喬求情,奴婢被打死就被打死好了,也要替小姐出一口惡氣!奴婢知道小姐今兒不順,就不要再為奴婢煩心了。”

她愣了一下,雙指輕柔撚碎花瓣,啞然失笑道:“沒白心疼你。不過你一個小妮子摻和什麽,被打一個耳光就被打了唄。”

小妮子急哭了,滿臉淚水,抽泣道:“不行,奴婢只要想著小姐平白無故受欺負,就想跟那悍婦拼命。奴婢若不是小姐搭救,早就被惡人糟蹋了,奴婢是沒讀過書不認識字,但爹娘活著的時候總說過要記別人的好,奴婢最記小姐的好!”

寡婦替小丫鬟抹去淚水,柔聲道:“好啦好啦,本來不想說的,看你這樣子,就說給你聽,好讓你這傻丫頭放心。我呢,是故意留著那個耳光的,你也知道小姐我有個無法無天的弟弟,他這趟出行忙得很,我原先吃不準這弟弟是先去看望他二姐,還是來湖亭郡探望我這個大姐,他要是聽說了這個耳光,可不就妥妥地趕來我這兒了嗎?他二姐呢,心懷天下,不計較這個,我就不行了,總喜歡爭上一爭。人生呐,難得不遭罪,這便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了。”

小妮子使勁點頭道:“恩!奴婢知道的,小姐的弟弟是北涼世子殿下,府裏下人們總愛悄悄說些殿下的事情,可每次見到我就噤聲了。”

寡婦寵溺揉了揉小妮子的耳朵,笑道:“有你這雙順風耳,府上哪敢碎嘴,一旦被我知道,還不得被剝皮抽筋?”

小丫頭終於破涕為笑。

自家小姐好似每次說到那位殿下,心情便極好了。

寡婦眉頭果真舒展了幾分,嘴角含笑說道:“我這弟弟呀,從小就長得好看,家裏牡丹種植得不多,每次花開,我都會拉著他去賞花,摘下來戴在他頭上,比姑娘還俏。可惜過些日子就要下雨,不知他是否來得及這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