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頭顱

聽聞徐鳳年羞辱在青州只在一人之下的靖安王妃,兩名女婢與王府侍衛都勃然大怒,裴南葦雖說與靖安王相處方式古怪,可在外人眼中的的確確是相敬如賓,是帝王侯門裏罕見的恩愛夫妻,府中下人聽了眾多有關北涼世子的說法,可大多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荒誕舉止與紈絝行徑,感到滑稽可笑多過忌憚畏懼,再者靖安王在這青州襄樊,可不是地頭蛇,而是一條名正言順的黃袍地頭龍。當下侍衛便抽刀示威,一名性子潑辣的女婢護主與邀功心切,更是怒斥出聲,直呼徐鳳年名字。

殊不料徐鳳年只是低頭望著那寥寥數字的密信,眼角瞥了一下裴王妃手上的滿意念珠,這正主沒動靜,不代表身後幾名北涼鷹犬扈從是瞎子聾子,東越呂錢塘滿臉獰笑,驅馬上前,巨劍劈頭砍下,不等虛張聲勢的靖安侍衛反應過來,一劍便將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婢斜劈掉頭顱,那腦袋墜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兒,鮮血與塵土混雜一起。

尤其是那女婢俏麗臉龐上猶自保持著鮮活的震驚神情,在旁人眼中,觸目驚心,不僅靖安王府護衛愣了一愣,便是裴南葦都給嚇了一跳,手上價值連城的念珠燙手一般,掉在地上,再不敢去撿起來,呂錢塘當著靖安王妃的面殺人後,趁勢前沖,楊青風與舒羞不甘落後,一瞬間就將裴南葦除外的所有人給一通砍瓜切菜,其中一名侍衛更是被呂錢塘連人帶劍劈成了兩瓣。

裴南葦轉過頭,喉嚨一動,蹲在地上便幹嘔起來,徐鳳年看到幾名靖安王府侍衛如此不堪一擊,皺眉問道:“這幾個護衛怎麽這般不濟事?靖安王趙衡生怕你死不掉?”

裴南葦卻只顧著嘔吐,實在無法想象高高在上的王妃也會有這一幕不雅畫面,真不知道世子趙珣若是看見,還會那麽身陷不可自拔嗎?徐鳳年按刀下馬,走到裴南葦身邊,蹲下去溫柔拍著靖安王妃的後背,輕聲問道:“可知道趙衡的後續安排?”

身體顫抖的裴南葦背對著徐鳳年,拿袖口抹了抹嘴,冷笑道:“便是知道,為何要說與你聽?靖安王趙衡如何待我,那是家事,徐鳳年,你算是什麽東西?!別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讓我對你言聽計從,趙衡再冷血,總好過你這等混賬!”

徐鳳年輕撫著裴王妃曼妙不可言的後背弧線,看似在占便宜,但面無表情,更心如止水,語氣倒是柔和,帶著笑意說道:“你難道不想活著回去做靖安王妃嗎?裴南葦,你要知道,我真要死,也肯定要拉上你陪葬,否則豈不是便宜了那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父子?不妨告訴你,這趟萬一真被趙衡算計成功了,世子趙珣就能世襲罔替,即便你能從我刀下苟活,回去還不是更要提心吊膽?裴王妃,你真願意被趙珣這種男人玩弄於鼓掌間?”

裴王妃緩緩站起身,踉蹌了一下,徐鳳年想要去攙扶,結果被她憎惡地狠狠甩開手,徐鳳年也不生氣,只是彎腰撿起那串遺落的太子手珠,以他的潑皮無賴性格,連那一方被姜泥丟入湖底的紅泥火硯都能重新撿回來,那麽重新拿回一串滿意就在情理之中了。

徐鳳年擡頭望向綠意繁茂的蘆葦蕩,開始在心中盤算,靖安王趙衡這頭老狐狸那邊暫時已知的有第十一王明寅,四具符將紅甲人不管是否屬於趙衡實力範疇,肯定是敵非友,唯一區別在於是否會與王明寅配合出擊,不出意外,趙衡馬上就會動用藩王虎符,調動八百以上的鐵騎兵甲從襄樊東郊大營直奔蘆葦蕩而來,好在兩虎相鬥得出結果以前,這支兵馬不至於插手,畢竟多達八百人,靖安王趙衡不敢保證會不會有眼線,現在已是螳螂捕蟬的大好局面,如果再被人暗中彈弓在下,就真得不償失了,相信以趙衡的心性,自信能夠在蘆葦蕩中剿殺自己。

徐鳳年神情有些凝重,且不去說魏叔陽在內的四位扈從,身後還有大戟寧峨眉率領的一百北涼驍騎,更有老劍神李淳罡坐鎮,雙方明面上的棋子博弈角力,按常理推測,天下第八的李淳罡對陣第十一的王明寅,魏叔陽等人與寧峨眉一百輕騎對陣四具符將紅甲,怎麽計算都是贏面居多,當然,趙衡肯定還有後手,可自己身邊還有青鳥與一批隱蔽於暗處的北涼死士,趙衡何來的信心要在此地送我到黃泉?

不知何時,裴王妃脫下了鞋子提在手中,白襪踩在地面上,癡癡望著綠葦掩映的那條泥土小徑,每逢冷秋季節,她都會驅散了侍衛,如此不符身份地走入這泥路,路上會有密匝匝的褐色的小尖錐,那是倒入路面碾入泥土的蘆葦尖頭兒,脫了鞋走在路上,刺痛腳心,她全身肌膚勝雪,每一次一個來回,腳底板都會鮮血淋漓,可裴南葦偏偏喜歡這種自殘肌膚的行徑,她更喜歡獨自躺在小舟中,任由漫天秋蘆飛雪鋪蓋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