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刀

那公子哥錦衣華服白馬紅槍,陣前殺人後仍是談笑自若,看得六百青州重騎俱是心顫。

要知那名被刺於馬下的將軍可是襄樊戰力前三甲的猛士,卻不料一照面便被一槍斃命,況且他身前馬匹上坐著的是堂堂靖安王,六大藩王中僅排在燕敕廣陵兩王身後,這位北涼世子不管家世煊赫,終究是小輩,更不在北涼地盤上,怎麽就敢如此放肆?當面拂逆被襄樊百姓視作神明的靖安王?

一時間這嫡系六百甲群情激憤,只需身穿蟒袍的主子一聲令下就要沖殺碾壓過去,莫說你是北涼世子,便是北涼王在此又如何?真當天下騎兵都是繡花枕頭不成?!北涼號稱三十萬鐵騎甲天下,青州第一個不服!

靖安王身穿一件江牙海水五爪坐龍黃蟒袍,顏色尊貴,比較藍白雙色都要高出一籌,蟒水更是位列一等,僅就蟒袍而言,確是比廣陵王都要高出半級品秩,可見皇帝陛下對於這個當年一同參與奪嫡的兄弟十分優待,甚至有些破格了。靖安王此番出場,終於沒有手掛念珠,與那越年老越肥胖以至於穿上蟒袍略顯臃腫的廣陵王不同,趙衡身穿這一襲蟒袍,十分熨帖合身。

他緩緩擡手向後一揮,六百重騎瞬間整齊後撤,陣型毫無凝滯,分明戰陣熟諳,等重騎撤出五十步,趙衡輕夾胯下一匹產自西域汗血寶馬的馬腹,慢慢前行,無視那具屍體與一杆才染血的紅槍,平靜道:“八十輕騎不管如何驍勇善戰,都擋不下六百青州鐵騎。”

“確實擋不下,但八十騎換兩百條命還是做得到。”徐鳳年不以為意道,眯眼盯著這位處心積慮要自己下黃泉的靖安王叔。

襄樊城內,相互試探,可以談笑風生,到了這裏已是撕破臉皮,徐鳳年身陷絕境,戾氣十足,尤其是驟然消化大量大黃庭後,原本可以壓抑住的戾氣被擴大無數倍,這才有了提起刹那槍殺死青州將軍的狠辣。

但徐鳳年對兵事並非一竅不通,更不會狂妄無知到以為八十騎死戰就可勝了青州六百甲,只不過輸人不輸陣,再者今日蘆葦蕩外一戰,軍旅甲胄只是錦上添花,注定無非影響大局,所以靖安王率兵而來,等於用上一份讓他收買輕騎人心的大禮,徐鳳年樂得接受,他早就與魚幼薇說過要得人心,施予小恩小惠根本不濟事,因此便是在江上被吳六鼎一竿翻船後救人,徐鳳年都沒有真的以為就成功擄獲了大戟寧峨眉等一百騎的忠心。

北涼號稱三十萬鐵騎,自然不是三十萬兵馬皆是馬上控弦之士,真正騎兵才三分之一,精銳鐵騎又只占三分之一,鳳字營八百白馬義從無疑是佼佼者,甲士越是武力出眾,則越是難以被平庸將領馴服,徐驍“大逆不道”撥出一百騎給兒子隨行,除了明白上的排場與護駕,其中未必沒有考校的意味,若是這一百騎都駕馭不住,日後如何去面對三十萬新老悍卒?不止是徐驍,只要是一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對於家中那些個繼承人都有持久不斷的審視權衡,更不要說生於皇宮的天潢貴胄們,便是有朝一日終於當上了儲君太子也不是就一勞永逸了。

趙衡輕輕一笑,不置可否,臉上沒了故作親近的和顏悅色,這位藩王的上位者氣勢終於一覽無余。

皇室宗親,本就更多擔負天下氣運,世人智者所謂的一遇風雲便成龍,並非空玄妄言,儒家重養氣,道門真人有尋龍望氣本領,只是得先天龍脈龍氣者未必都能乘風雲而起,大多被後天種種際遇所禁錮,導致昏聵晦暗。成事在天謀事在人,這便是說天道與人道兩途的妙義,至於先賢的人定勝天一說,往往被人曲解,其實本意該是人眾勝天才對。

陣前,趙衡平淡問道:“王明寅死了?”

徐鳳年點了點頭,笑道:“這位天下第十一名不虛傳,幸好小侄身邊有兩袖青蛇的李淳罡。”

暗中提醒這位藩王八十北涼輕騎是擋不下,可還有一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老劍神。

趙衡對此似乎並不意外,王明寅本就是死士,哪怕成功逃脫,趙衡都不允許他脫局而出,王明寅答應趕來襄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了的命運。這也是江湖高人尋常不願涉足廟堂爭鬥的根源所在,終歸是敵不過軍隊的劍戟大網,百人敵千人敵又如何?西蜀那名皇叔被譽作當世劍聖,也不過是在北涼鐵蹄下劍斷人亡,被不計其數的兵馬硬生生耗死,屍體被馬匹踐踏而過,一攤肉泥,連死法都如此不堪。與其被當作一條走狗提著腦袋搏富貴,還不如在江湖逍遙做一尾遊魚來得逍遙自在,徐鳳年笑道:“王明寅來襄樊不奇怪,倒是一名騎大貓的小姑娘,讓小侄很驚喜啊,他鄉遇故知,倒要感謝王叔的千兩黃金大手筆了。若非王叔一擲千金,小侄哪能見識到她的廬山真面目?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