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指玄對指玄

牯牛大崗上建築極有講究,等級森嚴,規矩繁瑣,例如長房大宗所在的後庭,便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迎面宴廳一間,朱紅細漆,雕花紫檀,脊獸騰飛。堂壁懸大匾壺天永冬四字,前有天井後有花園,東西廂房上有樓,天井置有一只半人高的琉璃大缸,盛水數千斤,植有八九株蓮花,亭亭玉立,可見根須,十幾尾肥碩紅鯉悠遊其間。時值初秋,紅墻綠瓦間,黃葉鋪滿檐下的青石地磚,無人打掃,透著股冷冷清清。一名華美宮裝的婦人站在琉璃魚缸前,端著一盞小瓷碗,拋撒餌料到缸內,引來紅鯉歡快遊曳,她體態雍容,神情慵懶。一名高大健壯的華服男子徑直走入庭院,婦人身邊的一名丫鬟趕忙低下眉目,不敢正視。中年男子雙手搭在紅瑪瑙腰帶邊緣上,看人習慣性給人一種睥睨眾生的傲慢感覺,哪怕到了這座庭院,應該喊眼前那婦人一聲嫂子,他仍然絲毫不肯收斂氣焰,擡起一手揮了揮,將那名眼睛只盯著腳尖的丫鬟驅走,也不知這名低眉順眼的丫鬟如何看到男人揮手動作,她如獲大赦地跑向大門,經過男子身邊時,被一巴掌狠狠拍在翹臀上,驚嚇得面無人色。容顏冷艷的婦人對此無動於衷,依舊喂食鯉魚。中年男子走到琉璃缸前,伸出兩根手指撫摸著光滑缸壁,微笑道:“嫂子,咱們孤男寡女的,不做些什麽嗎?”

婦人凝視著一尾尾無憂無慮的鮮紅鯉魚,冷淡道:“軒轅敬宣,你就不怕吞了我這餃子,把你舌頭連著心肝臟脾腎都一起給燙沒了?”

被婦人直呼名字的男子不以為意道:“嫂子深居簡出,自然有所不知老祖宗這回出關後,有意將家主位置托付給我,也怪不得嫂子不知此事,嫂子與老祖宗也有些時日不曾雙修了吧?”

男子掌心貼在琉璃魚缸上,驟然發力,十幾尾鯉魚與蓮花根莖一同被拉扯到缸壁這邊,死死粘住,不得動彈,他彎腰看著垂死掙紮的那些鯉魚,微笑道:“軒轅敬宣對嫂子垂涎已久,這在徽山早就是路人皆知,等我名正言順接管這座牯牛大崗,老祖宗豈會在意一只上了年紀的破舊鼎爐。我那個書呆子的大哥把你當仙子供奉起來,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分明是半點不懂女人心思,那些聖賢書都白讀了,女子三十如狼四十似虎,一旦嘗過了久旱逢甘霖的滋味,哪裏耐得住寂寞,你說是不是,嫂子?”

婦人被如此言辭羞辱,依然不動聲色,只是望著幾乎窒息瀕死的鯉魚,淡然嘲笑道:“軒轅敬宣,你猴急什麽,等哪天做成了軒轅家主再來渲泄胸悶也不遲。對了,可曾記得六年前你去南疆辦事?嫂子湊巧在牯牛降大床上見到了你那位忠貞不渝的妻子,可是狐媚得十分厲害。她初入徽山,天天罵我失德蕩婦,這幾年,你不奇怪她為何閉嘴了?不妨與你明說好了,是嫂子憐她寂寞,與其花費力氣罵人,還不如留著力氣去床上伺候人,嫂子這才大發慈悲懇請老祖宗雨露均沾於她。”

軒轅敬宣臉色陰沉,停頓片刻,手心離開琉璃缸壁,根莖傾斜蓮花的齊齊折斷,十幾條鯉魚鮮血從魚鱗絲絲滲出,浮屍水面,軒轅敬宣連著說了三個好字,獰笑道:“軒轅敬城這個大哥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沒想到還是嫂子有心機,知道耍些小手腕來報復,如此最好,今天我就扛著嫂子回去,倒要看看長房大宗有還有誰能跟嫂子這般有骨氣!或者軒轅敬城幹脆就在這裏與大嫂肆意歡愉一番?聽聞嫂子對著一幅畫像相思成疾,稍後我不介意將那畫像掛在床頭助興,嫂子,如何,敬宣是不是比大哥要風花雪月熟諳情趣多了?”

婦人平靜望向鮮血彌漫的魚缸,微笑道:“與軒轅敬城比較,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軒轅敬宣問道:“等下嫂子在床上可要使出渾身解數才好,女子十八般武藝。”

“軒轅敬宣,你畜生不如!”

門口傳來一聲怒喝。

軒轅敬宣聽到熟悉嗓音後,懶得轉身,放縱笑道:“青鋒,聽說你器重的那個姓袁的雜種,已經半死不活,所以你娘今日下場,就是你幾年後的遭遇,叔叔有這個耐心等到那一天。甚至叔叔會其想,到了花甲之年,是不是青鋒都有妙齡的女兒了?以往不懂那石碑上獨享陸地清福六字是個什麽意思,如今才懂這等福氣,真正是神仙才能享受。”

軒轅青鋒站在門口,指甲刺入手心。

看到女兒,婦人眼中終於閃過一抹慌亂,冷聲道:“青鋒,離開這裏!”

軒轅敬宣嘖嘖笑道:“真是母女情深,感人肺腑。”

一陣不合時宜的咳嗽聲輕輕響起。

軒轅敬宣愕然,緩緩轉身,看到出現在門口的一個身影,下意識中略有驚嚇,但隨即被自己的一絲恐慌給逗笑,就站在琉璃大缸邊上肆無忌憚地捧腹大笑起來,之所以訝異,那是因為軒轅敬宣知道誰都可以踏足這座大宗內庭,唯獨門口那名男子不行!而那人恰好便是軒轅敬宣身後婦人的丈夫,這是何等荒誕不經的事實?當初風華正茂的妻子寧肯與老祖宗雙修,致使嫡長房淪為笑柄,寧願二十年對著一幅泛黃的畫像發呆,也不願正眼看一眼丈夫,說出去都沒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