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鄧太阿彈指有六

當兩道身影出城入海,武帝城經過短暫的死寂,然後瞬間爆發出海浪般的喧鬧,不管是城內百姓還是外地豪俠,都一股腦湧出城外,若是能在城上空俯瞰下去,四門附近仿佛匯聚出四道洪流,接著其中三道轉折,浩浩蕩蕩殺向東海畔,一些性子急躁並且武藝不俗的江湖人士顧不得龜速行走,直接在城中飛檐走壁,躍出城頭,這幅數百人一同兔起鶻落的壯觀場景,確實罕見。

才半盞茶功夫,足足塞下十來萬人的武帝城便巷空闊冷落,出奇得冷清安靜,畢竟那自稱李淳罡的獨臂老頭兒,別的不說,一手禦劍一千八的仙人本領,做不得假。

再者王仙芝坐鎮武帝城已逾半百年,不管是劍神鄧太阿還是曹官子,都不曾讓他出城一戰,用屁股想都知道,這位名聲雖早已過氣的羊皮裘老頭兒,卻是個相當霸道的角色,如此可遇不可求的巔峰一戰,選擇來訪武帝城或者定居的江湖人,誰不眼饞得厲害?錯過了,得悔青腸子一輩子。

原本人聲鼎沸的熙攘主道,瞬間走得一幹二凈,連那酒攤老板與兩店小二都撒腳跑了出去,只剩下世子殿下一行人迫於職責所在,只能留在原地,舒羞心癢歸心癢,但入武帝城,如履薄冰,何況當下盛況是那世子殿下與老劍神兩人聯手造就,已是位於漩渦中心,便更不敢隨大流出城看戲,萬一世子殿下出了紕漏,北涼王不好拿藝高膽粗的李淳罡開刀,拿她舒羞殺雞儆猴,舒羞就是想一命抵一命都是奢望,下場注定生不如死。

面癱木訥的楊青風斜瞥了一眼舒羞,繼而繼續望向內城頭,不動聲色,內城中央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閣樓,宛如東越皇帝因為身邊一位斷袖詞伶那句“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而耗盡大半國庫立起的通天閣。那天下第二正是從此沖射而出,“墜入”東海,約戰李淳罡於那碧海潮生的冥濛汪洋。楊青風臉色如常,其實心神激蕩不輸舒羞,只要是一名武夫,誰不為李淳罡那借滿城劍的仙人手筆與豪邁氣概所傾倒?再者那兩位老前輩的恩怨,幾乎是貫穿整座江湖的一條大主線,自打李淳罡出了北涼,鬼門關上一袖劈江兩百丈,襄樊城外敗退吳家劍冠,大雪坪成就劍仙境界,莫不是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今日一戰鋪墊?

小蟲子趁便宜老爹目瞪口呆的時候,掙紮著跳下高頭大馬,大概是腳力孱弱的緣故,摔了一個狗吃屎,起身後拍拍塵土,就去酒攤自顧自揀選了幾瓶好酒,坐下後自顧自自飲自樂,很是老氣橫秋,總算良心發現,朝撈了個客卿當的采花賊老爹招招手,笑道:“老爹,喝酒喝酒,不要錢。”

龍宇軒哪有心情喝酒,生怕世子殿下和老劍神李淳罡都交代在武帝城,他這北涼客卿被堵在城內,還不是五馬分屍或者踩成肉泥的下場啊。龍宇軒沒下馬,倒是一名逆流入城的牽驢男子聞到酒香,挑了張遠離頑劣小孩的桌子,也去翻箱倒櫃拿了幾壺酒,不過沒忘記從懷裏掏出幾粒碎銀子擺在桌上,坐驢上的少年劍童唉聲嘆氣,跳下驢背,小心警惕地盯著那一幫陌路人,是很古怪的搭档,臉色如雪的死鬼男子,馬夫是一位清秀的青衣姐姐,還有那位騎在馬上的嬸嬸,胸口雙峰可真高啊,都要破衣而出了,看得少不經事的劍童一陣心跳,尤其是舒羞與他遞送了一個嫵媚秋波後,少年更是臉色漲紅脖子粗,呼吸絮亂,這個名不副實的劍童別扭轉過頭,不敢與那位嬸嬸對視,身邊喝酒的老爺經常提醒,行走江湖有忌諱,老道尼姑,天真稚童,與美艷女子,這三種人,沾碰不得,道行不夠,就有可能陰溝裏翻船,被老爺取名三祿的少年低頭後,偷偷心想那位嬸嬸好看是好看,可惜年紀大了些,也不似作風正經的大家閨秀,他可不怎麽喜歡,飽飽眼福也就差不多。

正當少年惋惜時,驚鴻一瞥,瞧見了馬車上透過簾子的一張容顏,瞬間呆呆怔住,美人透珠簾。

三祿如遭雷擊,慢悠悠喝酒的中年男子見到劍童失魂落魄,灑然一笑,順著少年呆滯視線望去,是一張雌雄莫辯的絕美臉龐,小子眼光不錯,要說三祿是垂涎美色才如此,倒是冤枉了這小子,那簾子後頭的小女子好看是好看,可比起前不久在洛神園見到的陳姓女子,還是差了些,也沒見到三祿如此魂不守舍,躲在簾子後頭的女子似乎是惱怒三祿的直溜溜眼神,輕輕皺眉,松開簾子,不再相見。三祿緩緩回過神,滿心滿腹的自慚形穢,看得男子一陣好笑,莫不是真喜歡上了?男子對這些男女情愛一竅不通,也就談不上如何去替三祿解開心結,順其自然就是了。

采花賊龍宇軒見到主仆二人後,就一直懸著心思,有人騎驢不奇怪,可驢子加桃花枝再加武帝城,就不容小覷了,雖說新劍神鄧太阿橫空出世後,因為他喜好拎一枝桃花悠遊武林,引發許多盲目崇拜劍神風采的江湖男女有事沒事就去照葫蘆畫瓢,導致一些個老派江湖人士十分反感,想象一下,每逢桃花盛開時,走大街上,十個佩劍遊俠女俠就有三四個提著桃枝逛蕩,成何體統?不嫌膩味?這跟當年官子曹長卿引發青衫浪潮是一個道理,那會兒可謂是滿城盡穿青衣衫,風靡大江南北,論人氣高下,十大高手中,位列前三甲的王仙芝鄧太阿曹長卿,能把後邊七位甩開十條大街。龍宇軒自然沒機會目睹劍神鄧太阿的真容,也知道江湖上不是隨便哪個騎驢拎桃花的便是劍神,可眼前這位神情溫和的男子,瞅著不像普通人,神華內斂,氣態不俗,龍軒宇如臨大敵,見小蟲子不知天高地厚在那邊灌酒,猶豫了一下,下馬小心翼翼坐在這孩子身邊,將這兔崽子與那主仆二人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