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東遊西歸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首膾炙人口的遊俠詩篇,點睛在於那個殺字,若是修改成救字,顯然不倫不類,此時病懨懨坐在馬車內的世子殿下,心情就十分古怪,呵呵姑姑,即那個豢養大貓做寵物的賈家嘉,原本以為就算不是國仇家恨,也是冷血無情的超一流刺客,怎麽都不會出手相救,移花接木過去趙宣素的三清劫數,前幾日在東海坡頂,徐鳳年體內猶如一座煉丹熔爐,鼎沸異常,與外丹以金石藥材做餌不同,是內丹熔化精氣神,其中兇險,絲毫不遜色趙老道殺招,趙宣素的紫氣東來與王重樓的大黃庭,形同兵戈相向,徐鳳年陷入昏迷,幾近瀕死,等他醒來,從青鳥嘴中得知是賈家嘉救了他一命,引得紫氣逆行入她身,然後她便脫身離去,並未留下只言片語。

桃花劍神讓青鳥給他這位遠房侄子留下兩句話,說是他已抹去十二劍秘法禁止,需要新主子飲血飼養,短則三年,長則十年,可以生出靈犀,只要氣機充沛,學上一門上乘馭劍術,便能牽引駕馭十二劍。他當年欠下徐家或者說吳素的授業救命之恩,就算兩清,以後能不見便不再相見。

羊皮裘李老頭掀開簾子彎腰走入車廂,懶洋洋靠著車壁坐下,徐鳳年瞥了一眼,東海一戰如何收官,只聽說是不勝不敗,誰都沒能瞧出端倪,王仙芝為老劍神開海送行,給足了顏面,顯然當年半柄木馬牛之恩,在武道最高峰上屹立不倒一甲子的王老怪始終不曾忘卻,這讓徐鳳年對那武帝城主生出丁點兒好感。老劍神看見繪有百鳥朝鳳圖棉毯上擺有一只黃梨木盒,很不客氣的打開劍盒,分明劍氣森森,但到了羊皮裘老頭嘴裏卻是:“娘娘腔,繡花針。這姓鄧的晚輩是個娘們不成?”

傷勢由內而外蔓延的徐鳳年臉色蒼白,膝蓋上蓋了一塊西蜀天工小緞毯,除此之外車內還新添了一座暖炭爐,尚未入冬,可見此時此刻世子殿下是何等虛弱,他苦笑道:“幸好鄧太阿沒在場,要不然前輩你還得打一架。”

李淳罡伸手脫了靴子,愜意扣腳,吹胡子瞪眼道,“咋的,老夫打不過王仙芝,還打不過鄧太阿?”

徐鳳年挑了挑眉頭,小心翼翼問道:“東海之上,前輩輸了?”

李淳罡撇了撇嘴,直截了當道:“老夫輸了便是輸了,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王仙芝這些年就落下過境界,修為一直穩步上升,底子打得紮實,悟性又好,打不過王仙芝,也不奇怪。不過那場架,王仙芝實打實出了九分氣力,他若傾力一戰,恐怕只有五百年前的呂祖才鎮得下這匹夫,老夫還差些火候。可惜你小子沒瞧見他讓東海之水立起的場景,很能嚇唬門外漢。”

不顧世子殿下心中震撼,老劍神又將視線投注在劍盒上,這一次沒有言辭刻薄,輕聲感嘆道:“這十二柄袖珍飛劍,被抹去了禁止,差不多算是半死之物,還能存有眼下的劍意,殊為不易,養劍與飛劍,鄧太阿確實天下第一,不愧是能讓吳家劍冢顏面掃地的劍道天才。不過叫青梅竹馬春水桃花什麽的,真是酸掉老夫的大牙,比起木馬牛,差了十萬八千裏。劍道劍術,道術之爭,看似水火不容,其實術到極致,與道無異,鄧太阿是聰明人啊,跟王仙芝的以力證道,異曲同工之妙,這樣的江湖,才有意思。”

徐鳳年神情古怪,羊皮裘老頭兒扣腳扣舒坦了,便伸手重新合上劍盒,看得徐鳳年一陣頭疼,虧得眼前這位是李淳罡,才能如此對待鄧太阿所贈劍盒,擱在一般江湖豪俠身上,還不得將這小盒子高高供奉起來。李淳罡約莫是瞅見世子殿下眼神,沒好氣道:“你小子可曾聽說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

徐鳳年再不學無術,但這句針砭時弊的詩句淺顯易懂,還是清楚聽出了其中的諷刺,低頭看到一寸一金的名貴毯子,愣了愣,自嘲道:“老前輩憂國憂民,果然大俠大宗師。”

羊皮裘老頭對這小子的溜須拍馬無動於衷,掏了掏耳屎,嘖嘖道:“聽聞趙宣素不惜拼了一條老命也要將龍虎山劫數嫁禍給你,那名宰了王明寅的少女刺客不趁火打劫也就罷了,還幫你?靖安王趙衡的千兩黃金,全打水漂了?這件事烏煙瘴氣的,老夫百思不得其解。說你小子運氣差,的確是差到了極點,惹上了趙宣素這個百年不出龍虎的大天師,但說你運氣好,也沒錯,分明是臨頭的潑天大禍,還能否極泰來,誤打誤撞,三清紫氣一舉搗開你那些竅穴,大黃庭幾重樓了?等你傷勢恢復,豈不是快要摸著金剛體魄的門檻?應了那句富貴險中求啊。趙宣素這老小子也忒不是個東西,沒本事跟徐驍和北涼三十萬鐵騎叫板,只知道尋你這小輩的晦氣,過雷池自尋兵解,嘿,都說廟小妖風大,在老夫看來這龍虎山是水深王八多,沒奈何偷雞不成蝕把米,惹上了鄧太阿,天師府不得安寧嘍。”